妍儿……不要残忍得连补偿的机会都不给我……
手中的酒瓶又见底了,夜宇烦躁得不知该用什么来填补心头的空虚,不知如何压抑不断泛起的无助。蹙着眉头,强迫自己定下心神,却一点用也没有。闭上眼,妍儿的容颜就浮现脑海;睁开眼,残酷的事实就摆在眼前。
夜宇痛苦地捏碎手中的酒瓶。看着伤处慢慢流下的鲜血,想起那日妍儿离去前的伤心呕血,满溢的伤悲忽而倾巢而出,夜宇猛然放声呐喊,那是来自心灵最深处的悲鸣,把所有的痛苦、思念,全藉着这个哀伤的嘶吼宣泄出来。
拈然居的人全听见了,但没人忍心出来打扰他。的确呀,这时即使是安慰排解,都是打扰。
夜宇这声狂吼令闻者泪湿衣襟,谁又能硬起心肠来看他承受这摧心裂肺的痛楚呢?就让这哀痛欲绝的悲鸣回荡整个山头吧!只希望夜宇发泄后心头舒坦些。
***
妍儿猛然自梦中惊醒。
方才梦中的那声狂吼——不!不是梦!如果只是梦,怎么会清晰地犹在耳畔?怎么能如此扯痛她的心?
她的不住喘息引婆婆掌灯前来。“怎么了?又作恶梦了吗?”
妍儿对着婆婆担忧的双眸,本想摇头说没事,可一时悲从中来,竟搂着婆婆痛哭了起来。
婆婆被她突然涌出的泪水给吓了一跳,急忙安抚她:“傻孩子,哭什么呢?作恶梦罢了。乖,别哭了。”轻抚她的背。
妍儿摇头,凝聚在眼眶中的泪水便落了下来。
“不是梦,婆婆。你也听到的,是不是?”
“听到什么?”山里的夜一向寂静,方才除了妍儿惊醒的喘息声,今夜甚至没有虫鸣。
妍儿不信。“我听到宇哥的声音……真的!他那吼声……他现在一定很痛苦……”以前她听过宇哥的啸声,是浑厚而绵绵不绝的,而不是刚才那样的凄厉无助,像极了负伤的野兽。
婆婆微叹:“肯定是你作梦了,婆婆什么都没听到。何况拈然居的声音怎么传得到这儿来呢?”
妍儿楞了半晌,失神地喃喃自语:“真是梦吗?我的确听到了呀……”像是,直接吼进她的心里。
瞧她红着眼眶,委屈得像个孩子,婆婆忍不住心疼。“睡吧,婆婆在这儿陪你。”
妍儿哽咽低泣:“婆婆,我好想他……”
婆婆轻轻拉开靠在她肩上哭泣的妍儿,拭去她的泪:“回去吧,你在这儿不会快乐的。”虽然有小梅逗她闹她,可她即使笑,也总带着一股轻愁。
妍儿望着她,双眼盛满伤痛。
“我回不去了,婆婆,我根本不敢回去……”宇哥有了那个白衣姑娘,不会要她了……更别说先前的误会还没澄清。
“妍儿……”婆婆知道她的难处,却也只能看着她痛苦。
“我常常在想——”妍儿吸吸鼻子。“如果这大半年只是一场恶梦,该有多好;如果我一觉醒来就回到拈然居,该有多好!可是不管我怎么努力……就是醒不来呀……”
婆婆听了也不住鼻酸,把妍儿搂回胸前,轻抚着她的背。
这孩子没有做错事啊!为什么要承受这些?原本是郡主娘娘的命,现在却落得连家都不敢回。
不公平呵,上苍为什么这般错待她?
***
“我还是不去了。”
今天是妍儿她娘的忌日,可妍儿一直没办法决定上不上晓苍林。早上说不去,后来是婆婆给劝了才点头;忙到傍晚总算东西都弄齐了,她却又临时变卦。
“怎么又说不去?东西都准备好了。”
妍儿挣扎地瞅着她:“我怕……”
她娘的忌日她记得,拈然居的人也记得。如果他们存心逮她,一定不会放过今天。她真的怕,她怕看到她最亲的人要置她于死地的模样。
婆婆无奈地叹息,问题又兜回原点了。“可今天是你娘的忌日,你忙了一天不就是为了这个?”
“我……”她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婆婆不想逼她的,看她为难的可怜模样,谁都舍不得逼她。
“这样吧,婆婆帮你。”她勉强有一个解决方法,就是这功夫已搁下几十年,怕早已生疏。
***
夜宇在晓苍林守了一整天了。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如果在这妍儿必然会出现的日子都等不到她,他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他刻意藏在树后,深怕妍儿一上山看见他转身就走。可是,已近子时了,妍儿不曾出现。夜宇麻木地靠着树干,满足期待的心渐渐荡入谷底。
她真的不来了吗?这么重要的日子她不来,是为了躲他吗?
就在这绝望心伤的同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进夜宇耳里。夜宇屏息,以为终究上天垂怜让他得其所愿,转头一看却大失所望——
来人不是妍儿,是一位素不相识的老妇人。
夜宇收起失望的神色,向那位老妇人走去。她会来祭坟一定和妍儿有关,也许她就是他们在药房等的那位婆婆也说不定。想到这里,夜宇不禁加快脚步,盼能从她口中探得妍儿的下落。
夜宇在她身旁站定,那婆婆没有抬头看他,只是动作停了停,又马上继续。
见她自顾自地燃香烛、摆祭品,完全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夜宇只得首先开口。
“打扰了,婆婆。”
婆婆没理他,只淡淡地点了点头。
“容我冒昧地请教一个问题,这是我故人之墓,不知婆婆何以来此祭拜?”
婆婆仍是没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回答:“受人之托。”
“受何人之托?”难怪夜宇急躁,毕竟他等妍儿的消息已等了太久太久。
终于,婆婆抬头看他;夜宇却不可置信地浑身一颤!那双眼睛……
“尹公子何必问?你明知我受何人所托。”
“你知道我是谁?”夜宇略感讶异。
婆婆不自然地收回视线。“听她提起过。”
“她在哪里?为什么不自己来?”他的语气泄露了心头的急切。
“我不知道。”
“不知道?”夜宇发现婆婆在他的注视下,竟莫名其妙地慌乱了起来。他愈是盯着她看,她愈显慌乱,瞧她不小心碰翻了烛台,先是故作镇定地把它扶正,却又让滴下的蜡油给烫了手。
“哎呀!”
夜宇顺着目光看向婆婆的手,方才的疑惑总算有了解答。
试问一个龙钟老妇如何能拥有一双雪白青葱的玉手?而这双手,他曾握在手中千百回,他自然认得这双手!
夜宇强自按下心中的狂喜,小心地接续刚才的话题:“你说妍儿提过我?她都说些什么?”
婆婆迟疑了一会儿——
“我不记得了。”奇怪,她怎么有一种被看透了的感觉?
夜宇苦笑。“是不记得,还是不想说?她一定很恨我,是不是?”妍儿,是不是?你是不是很恨我?
“你和她相处这么久,还不了解她吗?她怎么懂得如何去恨一个人?”缓缓地摇摇头。“尤其,对象是你?”
“是吗?”夜宇成功地用平静的语气掩饰心中的狂涛。“那她到底在哪里?”妍儿,你想躲我躲到什么时候?
“你放过她吧,她好不容易才有了平静的生活。”祭拜完,快速地将东西收进竹篮里,想马上离开。“告辞了。”
她已泄露了太多情绪,再待下去难保不会露出马脚。
提着竹篮起身,才转头就让夜宇给拉住。
“就这么走了?真舍得吗?”他不信妍儿能无情至此。平静的生活?如果那代表着远离他,那抱歉了,这样的平静他不会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