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做什么?像其他人一样掉头离去,再不回顾?
颈间的领带像要迫他窒息似地勒住他的脖子,萧逸骐举手抹去额上颗颗汗珠,一颗心迷乱仓皇。如果孟少玮在此……不,不止她,孟美缨或孟月 也一样,他相信她们绝不会坐视不顾!就在这瞬间,萧逸骐已经做出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会作的事。
他推开众人,走进人圈中央,屈膝在白霏霏旁边蹲下,用自己双手从背后揽住她颤抖的肩膀,而后抬头朗声道:“看够了吧!还不快走!”
他拿自己的胸膛护住白霏霏泪痕狼藉的面孔,搂着她无力的身子挤出人群,促拥她到大厅休息处的一个角落,让她坐在沙发上。
白霏霏直到此时才认出他:“是你!”她张大那双泪泉和着眼线淹成两团黑墨的眼睛,嘴唇上的红色素像在滴血一样,表情是诧异,是惊恐,仿佛生怕他开口说些什么再羞辱她一次。
“你……别好像傻子一样被他迷得团团转,他只是在玩你而已,女人对他而言只是玩物。柳昊然从不对任何女人说半句真心话。也不要把他幻想成什么风流浪子,他不是。”萧逸骐顿了顿,叹口气:“事实上,他根本厌恶女人。”
缓缓靠近的脚步声让萧逸骐回头,看见柳昊然站在不远处的一株盆栽旁,拿难以置信的表情望着他竟然用和蔼的语气向白霏霏说话。
“你等等,我送你回去。”萧逸骐站起身,走到柳昊然身边。
“你在跟她说什么啊?”柳昊然问他。
“你看见的。我在安慰她。”
“安慰一个低贱的妓女?”柳昊然狐疑的打量他。
“安慰一个伤心的女人。”萧逸骐冷然道:“昊然,我必须说你是个变态。”
柳昊然怔住,无法相信此话是从萧逸骐口中吐出的,向来轻挑的眼神出现受伤害的情绪,但随即,他撇撇血红的薄唇,大笑了起来。
“从来也没人说过我正常。”他语气狂妄。
萧逸骐望着他,柳昊然的神情除了不屑还混杂着几抹苦楚。两人相伴十年了,柳昊然在他面前从来无所隐藏。好的坏的淫荡的全不在乎被他看见。但在这一刻,萧逸骐感到他的笑声戴了面具。他在掩饰什么吗?
“你在想什么吗?”孟美缨问道。
“想你刚刚说……不要轻视对你付出真情的人…这话,让我很感动。”萧逸骐从沉思中抬首:“美缨,我今天看见白霏霏了。”
“在哪儿?她有提起晴晴吗?”
“白霏霏早上到我们公司来找你们说的‘金主’,我那位朋友,柳——”
电话铃声打断他的话。
“不好意思。”孟美缨笑说,接起电话,说几句后挂了。“你说白霏霏怎么?”
“也没什么,只是她的心情不好。我告诉了她晴晴在这里,白霏霏说等过几天,她把一些事情料理清楚后,就会来找晴晴。你觉得我应该把这事告诉晴晴吗?”
“先不要吧。我怕晴晴一听说,就会逃走。”孟美缨想了想说。
“晴晴在混什么?没来端菜?”孟少玮从厨房里跳了出来。
“她在和朋友说话。”
孟少玮张望一眼,笑道:“那我就没得偷懒了。”
“等会儿你来顾吧台,让晴晴服务外场。我得去诊所接浩浩。硕人打来说晚上临时有诊要出,恐怕来不及送浩浩回家,要我去接。”
“对哦,如杰今天晚自习,轮到硕人照顾浩浩。缨,我看你以后干脆把浩浩直接从幼稚园给接来这里算了,等硕人下班顺路再接他回家睡觉,不好吗?”
“这里烟味这么重,人又多又杂,我不喜欢浩浩来嘛。”
“好,好,你是他娘,随便你。”孟少玮走开了。走时在萧逸骐肩上拍了拍,很兄弟的。“慢慢喝啊。”她微笑说。
萧逸骐偏头看她走远。被她碰触过的肩头奇异的发烫。
他转回头,问孟美缨:“你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五岁了。”她笑说。萧逸骐坦然的问话没有显出讶异,也没有问她结婚与否的问题,她真的很欢喜。“平常晚上时间,我们要开店,所以都是小弟在照顾。因为我们母亲身体不好。但小弟快联考了,所以有时候就托给大哥照顾。浩浩也很喜欢待在诊所里,跟你说,他分得出好多狗种哦,老师还把他画的小狗贴在壁报上。”
她含笑拢拢长发,“不陪你了,逸骐。我去接儿子了。”
孟美缨走后,孟少玮来接替了吧台的位置。
萧逸骐注意到吧台上的女客人明显增多了。原有的男客人,几乎在孟美缨前脚离开时,就后脚跟着离去了。那些男客显然意不在酒,一如此刻坐在他左右,眼睛扣住孟少玮一举一动的女客们。
“当初怎么会开酒吧呢?”他问孟少玮:“你们没有考虑开咖啡厅之类的?比起龙蛇混杂的酒吧要单纯许多,应该更适合叁个女孩子吧。”
“一半是凑巧吧。这里本来是小夜在经营的。我们父亲去世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有工作。我们正在考虑弄个小店来做生意时,小夜看在朋友的份上才以很便宜的价钱让我们顶下来作。”孟少玮顿了顿,又说:“不过,就算让我们再次选择,我们还是会选酒吧,不会卖咖啡。”
“为什么?”
“因为,酒吧比咖啡厅更容易遇见走投无路的女人。”她正色说:“店开了叁年,许多女人到我们店里来时是失意的,等下次再见到她时变得神采奕奕,我就觉得很值得了。我们对人生的要求不高,没有什么伟大的理想要实现,只要看见周围人都平平安安,不要有人不幸,这就够了。”说着说着,她笑了:“不过,也许这才是最高的理想,世界和平,哦?”
萧逸骐左手边的女客人听了忍俊不住,说:“少玮,听你说和平两个字,好像听江泽民说不会武力犯台。”
“没错没错!等你用暴力统治了全世界的那天来临,世界才会和平啦。”右侧的女客也调侃孟少玮。她们都是这儿的熟客。“你这话像是美缨每次说给你和老叁听的,美缨才是温情主义者,她最反对你用暴力了,而你总回她什么话啊?”
“少玮说啊,我才不会等打我左脸的人接着来打我右脸。我要以暴治暴,打得男人满地找牙。”左边女人用夸张的口气接道,大家听了都笑起来。她说:“不过少玮的脾气至少是看得见的,心情好心情坏全写在脸上,老叁就不同了。我从来看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孟少玮不为自己辩驳,只笑道:
“缨主张以柔克刚没错,但你们别错以为她是柔弱的小女人,其实缨的韧性和弹性最大了。而 呢?是属于用情绪直觉和身体本能去应付事情的人。不过别被她的言行给骗了,她是全家心肠最软的一个。”萧逸骐望着她的黑色瞳孔,看似冷漠刚强却流露出无限温情,悠悠亮亮,说话时声音里俱是对姊姊妹妹的喜爱与骄傲,他很是感动。
“美缨最有女人味了。”一位女客说。
“可不是吗?如果我是男人,这辈子不会放过她。”孟少玮笑说。
“从来也没人把你当女人啊!”不约而同地,两位女客一齐叫出来,然后相对一望,大家都哈哈笑了。
酒吧门声开开关关,关关开开,客人陆续涌进来。
吧台前的女客们交头接耳,眼睛纷纷投向萧逸骐背后。他也回头望。柳昊然正走进大门内,黑色衬衫松垮的散在黑长裤外,没系领带,斜扬向上的嘴角承载四分醉意和六分颓废,脸容现出刚散出欢场的疲倦。柳昊然走到吧台,手往萧逸骐背后一搭,身子大半靠到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