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在猜是他们其中之一。”梅舒心将程咬金的脸略略抬高,对梅严道:“忘了同你说一声,程府里,有三张像这副可爱模样的脸孔。”
程咬金甩开他的箝抚,“你既然知道那个拒接拜帖的人不是我,做什么还当街掳人?!”
“我若不这样,你那两个弟弟会准许我抬座轿子将你大大方方领出程府吗?”虽然和程含玉及程吞银没结冤挟仇的,但那两个男孩对他的敌意颇深,他会看不出来吗?
“当然不会……”她心知肚明,况且含玉曾清楚地表明他讨厌梅舒心。
“那就对了,为了省去麻烦,直接掳人会快些。”
拜托,还说得那么理直气壮。
“你找我做什么?”她记得每回都是她主动送拜帖,他被动来赴宴,这回改了性,倒真让她不习惯。
“赏梅。梅庄别院的梅开得正好,一块去。”
“我得去替含玉和吞银选些冬衣,还有芝麻大饼。”可不像他拥有这般闲情逸致。
“那可以晚些,将我搁在他们前头。”梅舒心的唇还是没拉开与她耳朵的距离,每一个字都缓缓喂入她耳里,有意无意地用发丝及气息搔着她的肌肤。
“他们是我的家人。”她提醒着他排名顺序。
“他们每天都能见着你,可我不行,所以拨些时间给我,咬金,这要求不过分呵?”
“想见我就见我,不想见我就置之不理,这要求还叫不过分?!”哼哼,将她程咬金当成了什么呀?
“我才没这么过分。”梅舒心替自己打抱不平。
“别睁眼说瞎话,你就有。”难不成以为是她乱扣罪名吗?“如果我现在很明白告诉你:‘梅舒心,我很忙,请你放我下马车’,你会吗?”
“那么我会说:‘咬金,等到了梅庄别院,我会亲自恭迎你下马车’。”
“言下之意就是除非你准许,否则我下不了你们梅庄的马车?”
“如果你跳车,另当别论。”不过依此时的车速,他不建议她做傻事,他会心疼的。
程咬金别开头不想再理他,可惜纤瘦的身子还是被他紧紧箝制。
“别气了,我是因为太想见你,想到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大哥又说得不清不楚,我只好求助于你这个罪魁祸首,解决我的困惑。”梅舒心笑得好天真,“说赏梅是幌子,只是我想见你。”
甜言,蜜语。
为什么不过短短一句“想见你”,没有更露骨更令人脸红心跳的后续,竟就让她心猿意马,甚至……像是整个人给沉入了糖池里,浸了一身的甜香。
“你唇上抹了蜜吗?”说出来的话尽是让人脸红心跳的。
“尝尝。”
梅舒心笑了,抬起她的下颚,以唇触唇,想让她自己品尝他唇上加蜜抹饴了没,无奈程咬金像蚌壳般紧闭的嘴怎么也撬不开。
“咬金,尝尝嘛。”他边说边用舌头滑过她嫣红的唇瓣,轻轻描绘胭脂色泽的光彩。
“有人在看……”程咬金想开口阻止,却顾忌他那在牙关外灵活扰人的舌。
梅舒心一点即通。
“梅严,避。”
“是。”
梅严领命,原先捂在程铢嘴上的右手仍陷在她编贝玉齿间,左手却随即掩盖在程铢眼前,遮去两家主子唇舌交缠的春景,然后,跟着乖乖闭上眼。
梅舒心很满意一笑。
“现在,没人瞧了。”喉结轻震,沉笑逸出,“来,试试抹了蜜没?”他的唇自始至终没离开她的甜美。
他的容颜映在她眼帘,像掺了蜜:甜笑的嗓渗入她的耳,像掺了蜜;他的唇……
她缓缓开口,迎入他甜如蜜的探索。
“我还是没有觉得餍足。”
马车驰骋了半晌,街道外的雪景变换,仍难脱白茫茫一片,越过一池凝成冰镜的小湖,梅庄别院已在眼前。
而梅舒心那句话,是在他挽着她的手,两人同游梅花繁繁的别院庭圃时说的,那时他的神情很是迷惘。
“你饿了?”程咬金摸摸腰带,“我随身有带糖球,但你不吃糖是众所皆知之事,所以我就不白费功夫拿出来惹人嫌弃。”
“饿的不是肚子,是我的思念。”
“不懂。”
“我的思念填不满,还有太多空白让我觉得不够。”
程咬金拉拉毛裘领,心思有些分散,一部分落在空气中的梅香。“那就填满它呀。”这会很难吗?
“我本来以为见着了你,我就会觉得满足,但现在我知道我错了,你没有填满我不足的思念。”
程咬金缓缓觑了他一眼,或许该说是“瞪”更贴切。
“那么你就去找别人来填呀。”口气很冷,冷到足以媲美此时院里的积雪,她赌气地加快脚步,胸口中的一把无明火烧得她直喷气,像头盛怒的母狮。
真对不起呀!她的存在太微不足道,竟然无法填满他的思念!还是她的存在压根只占了方寸之地,可有可无?!
她气自己对他的价值只有那么一丁点大,更气他之于她却不似那般无关紧要!
突地,身后传来梅舒心的笑,让她恼火地回头瞪他。
梅舒心正倚在梅树旁,氤氲的寒气由轻笑的唇办呵出,弯弯的眼回望她,带着一种趣然的神色。
“你笑什么?!”
“那时,你也是这样气冲冲地跑掉。”
细柳眉先是轻皱,又缓缓扬高,接着又拧蹙。“那时?”
“我在梅树下看见你的那一回,你不记得了?”他挪步走到她面前,见她眼神仍带思索及困疑,梅舒心伸手把玩她的发鬓,拂去上头几分飞雪的清冷。“还是没想起来?”
“梅树下的记忆太多了,我不知道你指哪一回。”
一年一年累积下来的相处,连袂赏梅几乎是他与她年年必做的事,如此多回的记忆都烙在心里,突然被他这么一问,她还真不知道梅舒心说得是哪一段?是那一回在梅树下饮茗互损,还是前一次在梅树下她吵嘴吵不过他而很无耻地拿雪球丢他,或是再更早前……
“在我成为梅庄四当家那一回。”梅舒心俯身贴觑着矮他一个头半的程咬金,笑着给了解答,玩味地看着她俏颜上惊讶瞪大的水眸。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我?!”
程咬金一直以为梅舒心是在发觉她是女儿身之后,才勉勉强强能从程府三姊弟中分辨出她来,至于更早之前的那些相处记忆里的“程府主子”,他压根不曾多加留神去辨视吧?
“那个在梅树下寻找着什么的人是你,连那个踩了我脑袋一脚的人,也是你。”没有一丝疑问口气,因为梅舒心十分肯定。那夜她折回梅树下,应该是担心他仍昏睡在雪地里,真像他所认识的咬金会做的事——嘴硬心软。
“我……”程咬金涨红了脸,很想卑鄙无耻地摇头否认,但望进梅舒心眼里的笃定,她知道一切的狡辩只会变成笑话,所以不再挣扎,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猜到那是我?”
“说实话,我也是昨天才猜到。”梅舒心也很诚实。
“四、五年后才发觉,也没什么好骄傲的。”哼,他的诚实真令人高兴不起来。
瞥见几名奴仆从檐下走过,吵嚷的声音让程咬金不由得多觑几眼。
“我会乖,会听话,不会吵闹,再也不贪嘴要糖吃,别把我卖掉,娘!娘——”其中一个奴仆怀里的娃儿正啼啼哭哭地想回到娘亲的怀抱,但是那娘亲捧着卖儿的银两,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哭什么,在梅庄只要作事勤快,爷儿不会亏待你,总好过你们一家六口挨饿的日子!”抱着娃儿的奴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