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紧的眼前虽是黑幕一片,但也能轻易感受到红缡离了凤冠时所带来的明亮。
时间久到她认为曲无漪已经将她看得足够,却迟迟没见他飞扑上来——因为含玉曾说过:“怕是连红缟都没掀就对咬金使出饿虎扑羊的禽兽之举!”,所以她一直认为曲无漪接下来该有的举动便是那样,可是……
房里静得很反常,终于让咬金睁开了眼。
然后,她看到了一张蹙着剑眉的峻颜。
曲无漪生得极为好看,眉峰虽浓黑却不粗犷,带着数分商贾气息,深刻的轮廓似有胡汉血统,赏心悦目之际却让人止不住对他的惶恐,兴许是他眉宇间的暴戾之气,轻而易举地毁掉那样俊俏容貌所带来的短暂儒雅错觉……
第一眼,程咬金就确信自己很怕他!
再加上,曲无漪此时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是欣喜若狂,完全使人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曾经那么渴望娶她为妻……
曲无漪伸手挑起了她的下颚,没有半分怜香惜玉,拧攒的眉头只有加深了刻痕,而不见松缓,神情越来越偏离了新郎官该有的喜色,如果要她来下定义,她认为那叫——不悦的狰狞。
“我要娶的,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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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匹疾驰而来的骏马踏上了曲府的石阶,马背上一道身影整个趴在马颈上晃荡,喀哒喀哒声中挟带细碎的叫声——
“把咬金……还给我……”
另一道人影倒是相当尽责地执缰策马,避免马蹄胡乱践踏到酒席上无辜宾客的嘴脸,并且随时随地负责将那悬挂在马颈上的人给捞回来。
这两人正是梅舒心与梅严这对主仆。
席开百来桌的宴席间,反常地鸦雀无声——并不是因为梅家主仆的闯入,而是早在他们两人杀上曲府之前,宾客们就全都瞠着困惑及惊愕的眼,没人动箸挟菜、没人饮酒作乐,活脱脱像是被训斥一顿而正襟危坐的孩童,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梅舒心一面心急的找人,一面抵抗睡魔的勾引,半睡半醒间自是没发觉不对劲,而梅严却发现了异样,在梅舒心努力想翻桌伏吼却又忍不住睡趴在桌沿之际,阻止了主子的闹场。
“情况不太对劲。”梅严说道。
“当然不对……我的咬金……”他的咬金被别的男人强娶,情况当然不对呀!
“不是,这宴席上完全嗅不出半分喜气。”相反的,气氛沉重得很奇怪。
“当然不可以有喜气……我的咬金……要嫁别人……有什么好高兴的?”
梅严放弃再浪费唇舌,决定带着梅舒心直闯新房,不过曲府那么大,要找间新房可不是简单的事,所以他边走边揪住一个看起来打扮很“曲府”的中年男人,问道:“新房在哪?”
中年男人脸上的神情和众宾客一模一样,好似受到某种程度的惊吓,在梅严重复问了第三回兼准备抡起拳头打醒他时,才恍然回神地指了指右方。
但梅严还没来得及弯进右方檐下,一道颀长身影率先走了出来。
“不用去闹新房了。”
闻言,梅严挑眉觑他,从来人身上未脱的红蟒袍显示,他,就是那个强娶程府主子的家伙——曲无漪!
“把我的咬金还来!”梅舒心突地精神一振,冲过梅严的阻挡,一把揪住曲无漪的衣领,然后,瘫软,只剩拧得死紧的五指仍不从曲无漪领上放松。
曲无漪身后护主心切的曲练上前,梅严也不甘示弱,朝梅舒心身前一站,两人像是争着过桥的猛虎,谁也不让谁。
“咬金?是指我今天过门的妻子?”
“她是我的!”梅舒心又睁开眼吠道。
“可她今日拜的是我曲家列祖列宗,喝的是我曲家合卺喜酒,怎么算也不算你的。”曲无漪扯开了嘴唇,除了嘲讽,没有任何笑意。
“我管她拜的是谁家的祖宗牌位,喝的是谁家的穿肠毒酒,反正今天我是来抢人的,我现在脑中挖不出什么报复手段,‘小人报仇,冬天不晚’,我不急在一时,识相的就将人双手奉上——”梅舒心一气呵成,虽然一副睁不开眼的惺忪睡相,好歹也看得出他已经尽了最大努力。
他曲无漪什么都识,就是不识相。“否则如何?”
“你就好好享受到冬月之前的风光,很快的,我会将你从银鸢城给撵除掉。”梅舒心半眯着眼,虽仍带睡意,却也恢复了每到冬月时专属于他的心狠手辣。
“听到这种威胁让我满心期待,我倒想瞧瞧你怎么撵除我。”他向来热哀有威胁性的事物。
“像撵除一株杂草一样。”梅舒心脸上的认真没让曲无漪比下半分。
“光说不练就会像只落败疯狗,夹着尾巴在远处猛吠。”
“是狗还是虎,你等着瞧好了。”
“主子,现在不是吵嘴的时候,先将程府主子讨回来才重要。”梅严提醒道,看梅舒心和曲无漪的模样,他们是有足够的本领你一言、我一句针锋相对到明天清晨,不过这对抢亲没什么实质上的效果。
“噢对!把我的咬金还来!”梅舒心伸手向曲无漪索讨。
只见曲无漪扯开红蟒袍,随手丢给曲练,嗤笑一声:“怎么?我刚才没说,她已经被我休回程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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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货。
若是商品质地不良或是不合乎买方需求,在某些程度的妥协下,退换货品是商行间时常会碰到的情况,只是她从不知道,婚嫁大事竟也有这种作法。
房里,程铢哭得好凄惨,因为女人若坐了回头轿回府,等于向全城居民宣告她的身败名裂,没有人会去仔细探求她被退亲的原因,他们只会知道,她是一个连夫家也不愿收的女人,她这个被退货的正主儿没太大反应,反倒是贴身小丫鬟替她一次哭齐了两个女人的泪水。
“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再哭几声就停了噢。”程咬金递上手绢给程铢,角色对调地安慰多愁善感的小姑娘。
“可是……可是……这样主子要怎么做人?呜……”
“继续做呀。”还能怎么做人,难不成要她为此一哭二闹三上吊,以彰显贞节烈女的高尚情操吗?她可不希望自己的死因是被夫家退货而羞愧自尽,那岂不是太窝囊了?
“姑爷怎么可以这么待您……”程铢的眼泪还是没减少,源源不绝。
“他已经不是姑爷了,别再这么叫他。”程咬金看程铢哭得辛苦,还倒了杯茶让她补充水分。
虽然曲无漪成为“姑爷”不过一日,可程铢之前练习过不少回,难免有些顺口,“对对,他没资格叫姑爷了!他是天底下最差劲的男人!”
“还好啦,他也没差劲到什么地方嘛。”程咬金忍不住替曲无漪说话,“虽然他临时退了亲,不过也答应将那笔聘金送给咱们当补偿,还额外允了王府那边的麻烦事会替咱们解决,我倒挺感谢他的。”
也不知道那时在新房里,她是哪来的勇气,听到他要退货一事,她还有胆子要求东、要求西的,实际上她还真怕曲无漪会拿手上的喜秤赏她一顿好打哩,所幸曲无漪在听完她抖着声音提出来的要求时,喉间只是沉沉发出一声轻应,算是同意了她所有请求,或许是他也自知理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