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胜原吓得结巴,“是……是,属下在巨浪帮……二十五年……江山代有才人出,是准备退隐了。”
“这些年来,你领的薪俸不多,还要养活一家七口,真是辛苦。为感念你为巨浪帮奉献二十五年,我打算送你五百两安家,如何?”
“多谢帮主!属下不敢要。”陆胜源吓得直发抖。
“你嫌五百两太少吗?好吧!再加五十两。”
五百五十两换一条人命,还是不值得,陆胜原道:“帮主,属下尚有妻儿,请帮主体谅属下多年苦劳,就让属下全身而退,五百五十两,属下是绝对不敢要的。”
江百万不悦地道:“向来巨浪帮有人退隐,都是拿着包袱就走路,今日送你安家费,你还跟我推三阻四啊?算了!最多给你六百两,然后在巨浪帮英雄榜留下你的英名。”
“属下不敢要此殊荣!”陆胜原汗流浃背,一心想要摆脱苦差事。
“陆胜原!”江百万半闭着眼,歪起一边嘴角,露出邪笑,“本帮待你不薄,如今请你为巨浪帮效命,你竟不知感恩图报?”
陆胜原吓得跪下,“帮主饶命,属下愿为巨浪帮尽心尽力,可是这是杀头死罪,求帮主放小的一命吧!”他一再拜揖。
江离亭心里着急,挺身而出,“爹,陆先生是孩儿的亲家,也是你的亲家,看在这一层关系,顶罪之事,还请父亲大人从长计议。”
“你有亲家,我还有五、六十个亲家呢!我管不了那么多。”江百万换个姿势,佣懒地卧在金元宝宝座上,“老六!事情是你惹出来的,六百两从你的盈余里扣除。其他人愿意帮陆先生一家的,自由乐捐。”
江离亭又急道:“请爹爹三思,这可是人命关天……”
“离亭,你今天别跟老爹掉书袋。凡我巨浪帮人都要有一个认知,那就是随时为本帮牺牲奉献。”江百万看了一眼陆胜原,吩咐左右两个大汉,“孔五、尤历,你们扶陆先生起来,待会儿我亲自送到朱皎澜大人那儿。”
陆胜原全身虚软,连饶命也喊不出来。他这一生为巨浪帮卖命,竟落得女儿为妾、老命陪葬的下场,他招谁惹谁呀?六百两就卖掉他的清誉和性命,以后叫盈儿她娘怎么活下去啊!?欢、喜儿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多可怜啊!
他忍不住老泪纵横,“帮主啊!你好狠!我跟你拚了……”
孔五、尤历一人抓住他一手,紧紧地箝住他,往后面拉去。
江离亭十分不忍,却是无能为力,父亲的决定是皇命、是天令,只能听从,不能反抗。在父亲心中,所有部属都是工具,拿陆胜原换六哥,根本就是无本生意。
这样的父亲、这样的巨浪帮,他还能再待下去吗?
***
陆家的餐桌上愁云惨雾,盈儿陪着母亲哭了三天,欢、喜儿也不知所措地跟着哭;吉、庆儿则天天跑衙门打听消息,今天传来一个恶耗,朝廷为求尽速断案,决定三日后处斩。
盈儿跳起,悲愤莫名,“什么尽速断案?还不是朱皎澜和江百万作贼心虚,赶紧杀人灭口!”
陆夫人抓着盈儿,“是我们命苦啊!”
这几天,他们求见江百万,可他却是避不见面;找七姨娘,她也爱莫能助,而他帮中其他长老更是争相走避,陆胜原做了大家的替死鬼,谁还敢出面讲话?
更可恶的是江离亭,从头到尾不见人影,也没有上门安慰。
盈儿用力一拍桌子,“全是江离亭害的,他说要安排我们离开,却拖拖拉拉的,把爹也拖下水了。”
“盈儿,不能怪他,大少爷还在盯你,七少爷也是保护你啊!”
“我不要他保护,我要他还我一个爹!”盈儿说完,立即奔出门,往梨香院而去。
梨香院灯笼高挂,亮如白画。院里百花飘香,醇酒笙歌相对,偶尔传来女子的娇笑声和男人划酒拳的呼喝,亦有谈古论今,热闹非凡。
盈儿听着这一切,只觉刺耳难受,父亲含冤入狱,如今在牢房受苦,巨浪帮的人却不曾闻问,只知道饮酒作乐。
蔡掌柜见到盈儿,连忙上前问候,“七奶奶,来梨香院有事吗?”
“江离亭在不在?”盈儿面无表情的问。
蔡掌柜吓了一跳,“在……在,可是他和二少爷、三少爷在会客。”
“叫他出来。”
“七少爷走不开,那几个是差爷,不能惹的。”
盈儿还没听完,就往里头跑去,看过每一个房间、每一个亭子、每一栋楼阁;蔡掌柜跟在后头劝阻,也有几位姑娘跑出来拉她。
盈儿急忿交加,就是想找江离亭吵架,她一撞开蓬莱轩的雕花大门,就听到江离亭哈哈笑道:“有趣!原来递解钦犯过程如此惊险,马爷,来,我敬你一杯!”
马爷才举杯,盈儿已怒气冲冲站到桌前,红棉停止唱曲,屋里十来个人都在看盈儿。
“江离亭,我要你还我爹来!”石破天惊一吼,双手就要掀桌子,幸好姑娘们眼明手快,及时拉住她,“盈儿姊姊,不要啊!”
江离亭忙拱手向客人赔罪,“小妾无礼,坏了爷们的兴致,我先喝一杯赔罪。二哥、三哥,得罪了。”他匆忙饮下一杯酒,又道:“红棉,你继续唱,红桃、海棠,接着跳舞,要让爷们开心,我马上回来。”
盈儿吼道:“我不是你的妾!”
“出去,出去再说。”江离亭指示姑娘们快推盈儿出去。
几位差爷饶富兴味地瞧着,红棉忙打圆场,“是七奶奶,她不喜欢七少爷和我们在一起,常常来闹呢!”
差爷们笑道:“我家也有悍妇哩!”
江万银和江万财也争着道:“我家小妾醋劲更大!”
红棉手指在琴弦上一拨,响起行云流水的清脆乐音,“让红棉唱一曲为爷们解闷,回家以后,余音饶梁,悍妇也变可爱了。”
蓬莱阁响起鼓掌声,然后就是酒杯交碰,歌乐飘飘。盈儿听了,愤愤地道:“江离亭,这就是你的生活,纸醉金迷,谄媚无耻,没有人格!”
江离亭站在门外,“随便你骂,我向来如此。”
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盈儿更生气了,“你陷害我爹,我还没跟你算帐!”
“陆先生的事,我很遗憾。我也求过情了,可我爹这样决定,我要如何改变?你们拿了六百两,我另外会再送五百两给你。”江离亭没有什么表情,好像是在买卖货物。
他竟然如此无情无义?果然……这就是江离亭的本性,巨浪帮的七少主!
他当然是向着巨浪帮,她父亲的性命算什么?不过是几百两银子而已,盈儿气得流泪,“江离亭,我终于看清你的真面目,枉我……枉我认识你十五年,以为你对我们陆家很好。可是一旦发生事情,你就像没事人一样……”
“不是我不肯帮忙,是我帮不上忙。陆先生倒楣,他死了,我会为他上炷香。”江离亭摇摇头。
“江离亭,你太过份了!”盈儿全身颤抖,举起手掌就往那张脸甩去,又狠又重,好大的一声响,“我爹也是你的岳父啊!”
江离亭心一紧,但仍摸摸脸颊,“我还没叫过他岳父呢!”
“你到底有没有心肝啊?”盈儿的手好痛,又辣又热又麻又刺,心头也是虬结如绞。
“盈儿,你爹都已经在大牢里,罪证确凿,我实在无计可施。”江离亭双手一摊,“我送你回去,明天我会再送五百两给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