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我还是吓跑了她。”郎霈微感懊恼。
呵。不是的,郎霈,不是的。凌苳完全明白那女孩的心情。
这样一个温柔藏在心间、不经意便触动到人心的男子,她该如何让他驻足凝盼呢?
凌苳深深叹了口气。
“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多期盼他能真真正正的看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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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的布幕已经架好了,附近的住户从家里拿出矮凳子,先抢占前方的好位子,一群小孩跑到放映机旁边,围着师傅好奇地问东问西。
“喂,铃当,郎小子,你们也到了?来来来,去找张椅过来坐,我这里的位子好。”坐在前排的大汉先发现了他们。
他身边坐着几个橘庄的老朋友,一群人聊得正开心。
“谢谢,我们坐在后面就好了。”郎霈有自知之明,他高头大马的,往前方一挡,后面的小鬼头非放声大哭不可。
一名热心的住户借了两张凳子给他们,郎霈拉她走到人群最后方坐下。
“这个角度你看得见吗?”他细心问。
“‘僵尸道长’我起码看过两百遍了。”凌苳暂时排遗掉心事,露出一丝笑意。一这种露天电影播的都是八百年前的老电影,除了小孩子,成人很少认真在看,大家来聊天的居多。”
的确,各家大人拿着扇子捣凉,与旁边的人闲聊八卦,没有多少人将注意力放在荧幕上。
夏风、童年、人情味,山城里最美的景致正在这方小小天地间上演。
一束光打向布幕,电影开始了。小鬼头尖叫一声,纷纷跑回父母身旁,聚精会神地观赏。
虽然她说这是一部八百年前的老电影,郎霈还真没看过。
片子里的妖怪妆化得很假,一张大白脸外加嘴角的几滴血,几个主角全在宝里宝气地搞笑,剧情贫乏得不得了,可是过了好一会儿,郎霈才发现自己竟然看得非常入神。
一回眸,凌苳正怔怔盯着他瞧。
“荧幕在那一边。”他指着前方的布幕微笑。
凌苳沉默了片刻,突然说:“大家都很奇怪我为什么爱上你。”
“铃当……”他一怔。
“我以前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想,我刚刚终于明白了。”凌苳低喃。
“为什么?”他无法不问,因为,他也想知道。
“因为我们是相同的人。”
“我想不出我们有任何相同之处。”郎霈摇头而哂。
“郎霈,”她的眼底辉映着满天星光。“因为我们都是‘胎记’。”
他的心狠狠一揪,好一会儿,无法说出完整的句子。
“为什么你觉得我是个‘胎记’?”当他终于能发话时,声音遥远而缥缈。
“因为胎记是爱的印记,却不是愉快的印记,所以大多数有着胎记的人总想将它隐藏起来——这是我之于我父母的意义。”凌苳的蚝首轻轻靠在他肩上。“而你,你也是被爱的,你却是自己甘愿把自己隐藏起来。”
“为什么你会这么说?”黑夜将他的表情隐藏住。
“因为你把自己藏得太好了——郎亿的第二把交椅、哥哥背后的月亮、天生的追随者——其实你并没有不如郎云的地方,所有的第二位,都是你自愿屈让的。”凌苳抓起他的手,交叠在自己的掌间。“我不懂为什么,你真的爱你大哥,爱到愿意一辈子屈居在他之下?”
“我所得到的,已经超乎我该得的了,我并没有任何不满足的地方。”他低沉的嗓音几乎与电影音效融化为一体。
“郎霈,要懂你真难。”她轻声叹息。
他偏眸凝望她,凌苳的娇颜在清夜中泛出莹润光泽,像一颗刚出水的珍珠。
想碰触她的感觉突然强到让他无法克制,于是他举手,沿着她粉嫩的下颚,顺滑而去。凌苳的水眸蒙胧。
他们的唇只有寸许之隔,其中一方轻轻往前倾,便能让这个隔阂消失于无形。
血液疾速冲刷过他的全身,耳中仿佛可以听见澎湃的浪涛,一阵一阵地催促着、催促着,只要再往前一些些,再往前一些些……
“九点多了,如果你不想看电影,我们回去吧!”他蓦然抽回手。
神奇的时刻消失。
凌苳重重、重重叹了一长声。“你这个人真是个闷葫芦,你知道吗?”
“一下子胎记,一下子葫芦,我离人越来越远了。”他微微一笑。
“我还没说得更难听呢!我本来想讲,你这个人十巴掌都打不出个屁来!”
郎霈忍不住大笑,所有神奇的氛围全一扫而空。
“好端端的一个美少女,偏要说这些奇怪的话破坏气质!”
“好啦好啦,我以后见到你一定彬彬有礼,学那些‘成熟世故’的女人讲场面话,可以吧?”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成熟世故,你?这我可真的想像不出来。”郎霈说着都觉得好笑。
她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凌苳查看一下来电显示。
“是碧雅,我接一下。”
郎霈努力在心里模拟一个成熟世故、会讲场面话的铃当,结果失败了。在他心里,她永远都会是这种我行我素、直来直往的俏模样。
“哈罗?”手机传来一堆宪宪牵串的杂讯,凌苳只好不断移动方位,找个讯号好一点的角度。
一转头,几乎撞上他。
她扬起眉毛询问,郎霈只是摇摇头,没有回答。
然后她看一下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黑暗无人的角落了。
他在守护她。
她的鼻头又涌起发酸的感受。
“喂?”那方终于传来较清晰可辨的声音。
“碧雅吗?我是铃当。”她捺下万般复杂的情绪,装出开朗的回应。
结果,浓厚的鼻音却是从彼端响起。
“铃当,我是碧雅的姊姊青雅,碧雅刚刚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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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太平间。安息室。一张铁床。一袭白布。一具僵冷的躯壳。
凌苳怔立着,体内与体外的世界俱为死寂。
我死了的时候,亲爱的,别为我唱悲伤的歌;我坟上不必安插蔷薇,也毋需浓荫的柏树;让盖着我的青青的草淋着雨,也沾着露珠。
生命竟是一件如此轻易的事,随手一抛,便消失了。
凌苳不知道自己呆了多久,只感觉有人在她身旁进进出出。她机械式的左移一步,右移一步,整个人和台上的人一样僵冷。
童年点滴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流转。绑辫子的碧雅,和她一起恶作剧的碧雅,每次都跑太慢被大人抓到的碧雅……那个生气十足的女孩呢?怎么会变成铁台上一具冷硬的肉体?
“我们出去吧!葬仪社的人要来人殓了。”低沉的嗓音在她耳畔回荡。
她腿一软,两只铁臂立刻环上来。
郎霈先扶她出来,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再回安息室里和丧葬业的人接洽后续事宜。
失去他的扶持,她突然觉得天寒地冻的冷。
她们七岁就认识了,小学一起对讨厌的同学恶作剧,国中一起发觉生心理变化,高中一起对臭男生感兴趣。碧雅几乎等于她的亲姊妹,纵然中间也有过争执,最后总是和好如初……
她突然觉得嗓子有点哑,然后才发现,郎霈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身旁。而她一直在讲话,一直在告诉他每一丝碧雅与她共同成长的记忆。
“有一阵子我们变得没那么亲近,因为碧雅选择念一般高中,而我不听大人的话,故意要去念高职。后来我们各自交了其他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