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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页

 

  “什么事?”郎霈的声音几乎淡进空气里。

  “不论是到了哪个年纪的女人,私心里总有一份玫瑰色的梦想:有一天有个英勇的王子骑白马挥大刀,披荆斩棘地打败巨龙,到城堡里拯救她。”她轻声叹息。“郎霈,你从来没有为她这么做过。”

  是的,他没有。

  郎霈走到长窗前,望着夕阳晖照的台北城。

  他不曾为她奋斗,为她争取。犹有甚者,他甚至化身为荆棘里的一丛,将她黥得鲜血淋漓。

  “我不适合演撕心裂肺、凄风苦雨的男主角。”

  “如果那个女孩值得你争取,你就适合。”叶以心的温柔一针见血。

  如果那个女孩值得他争取。

  他应该放手一搏吗?

  云卷风残,整座台北城犹如一座飘流的孤岛。其实,风未动,城未动,是他的心,早就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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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过了冰寒刺骨的农历春节,温度逐次回暖,苍莽天地间开始出现生机。

  南松社区之外,两排木棉树夹道而立,偶或几群雁鸟从天际略过,蓝的天,绯的花,绿的叶,灰的路,仓庚喈喈,采蘩祁祁,人间忧烦似乎显得云淡风清。

  “凌夫人,出来散步啊?”出来散步的邻居们彼此问候。

  “呵,是。”六十来岁的妇人发丝已泛白霜,然五官清雅,身材并未因为年齿而显出佝凄。

  别了同样出来踏春的邻居,凌夫人信步漫行,走回家园。

  一道高挺的身影让她怔然停下脚步。

  是他吗?

  社区大门外,一株格外高大的榕树形如绿盖。树下的男人欠了欠身,缓缓步入阳光里。

  距离越近,她瞧得越明了。

  啊,真是他,她曾日思夜想的男孩……不,不是男孩,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了。

  她一手抚在心上,眼眶几度泛起灼红,被她硬生生压下。

  终于,不必再隔着远远的街,不必再对住报章杂志的一小方照片。

  他的五官端整,眼眸如夜幕般深沉,如寒星般清明;他的腰杆笔直,似深渊山岳般挺拔不屈,这是任何母亲都会感到骄傲的儿子。

  她在他身前三尺远停住,第一次试着开口,没有成功。

  “老夫人,您好。”郎霈颔首为礼,深沉的眼神看不出一丝情绪。

  她清了清喉咙,终于成功地发出声音,“曼曼……曼曼好一阵子没回来了。”

  “我不是来找曼曼的。”他本人的声音比电视新闻里更低沉。“若方便的话,可否让我见凌苳一面?”

  “啊,你当然是来找铃当的,我真是胡涂了。”凌夫人抚了抚整齐的髻鬓。“阿仰出门谈一桩公事,怕铃当趁他不在的时候偷溜,所以硬拉着她一起出去了。”

  “那么,我晚一点再来叨扰。”他温和地行了个礼。

  “慢着!”凌夫人连忙叫住他。“你、你要不要进来坐一坐?他们父女俩晚上会回来吃饭。”

  “我怕不太方便。”郎霈停顿片刻,含蓄地道。

  “没什么不方便的。”她立刻说。

  郎霈端凝她片刻。

  凌夫人再抚了下发髻,轻声问:“郎霈,你过得好吗?”

  “我很好,谢谢。”

  他的拘谨守礼让凌夫人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你和凌苳的事我都听说了。其实你不必有太多顾忌……我的意思是,你们两个没有任何的‘关系’。凌苳是凌家的孙女,你是郎家的儿子,你们两个可以在一起的。”顿了一顿,她轻声说:“倘若你们在意的是我和我丈夫的事,我愿意主动对他说明一切。”

  “不必了。”郎霈缓缓摇头。“已经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从不认为它重要到必须让每个人都付出代价。”

  “我们都老了,人生走到这一步,能计较的事早就计较完,还有什么想不开的呢?你不必为我担心。”凌夫人眨回眼泪。

  “我想,现在的问题不在您这一辈身上,而是凌苳那个难缠的老爸。”一抹淡淡的微笑浮上他嘴角。

  那抹笑让凌夫人兴起一丝希盼。

  “阿仰跟我提过那天早上他撞见的画面,确实!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女儿跟另一个男人……你知道的。”

  “我明白。”郎霈尴尬地咳一声。

  “你需要我帮忙吗?”凌夫人温柔地望着他。

  “不用了,谢谢。这是我必须自己解决的事。”他低沉地回答。

  这是她的儿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凌夫人痴痴盯着他。

  吉普车出现在木棉道的端点,一忽儿便驶近了。

  前门打开,一抹窈窕的身影钻了出来。

  郎霈不由自主地踏上前数步。

  凌苳轻轻缓缓地,踩着满地缤纷,走入他的世界里。

  “郎霈,你来了……”她的眼眸如梦似幻。

  “我来了。”他轻声承诺。

  她的花容映笑,喜与念都挂在唇边。碎洒的阳光迷离,流动的情思难掩。她在他身前停住,两人痴然互望着。

  “郎霈!”她纵身投入他怀里。

  才一个星期而已吗?为何像经过了许久许久,比那八个月的分离都难挨?

  他的脸埋入她的发中,吸取她身上散发的每一丝香气,两人同时逸出满足的叹息。

  “嗯哼!”程咬金马上杀出来。

  凌苳回眸对父亲皱眉。

  “我只有几句话要和凌苳说,说完了我就离开。”郎霈拍拍她的背心,平静地告诉她身后那堵门神。

  “那您还真是拿得起放得下!”安可仰倚着车门,嘴角的青草根翘了一翘。女儿为他得了相思病,他却像没事人一样!

  “阿仰,你进来吧,让他们两人好好谈谈。”凌夫人慢声开口。

  有长辈护航,安可仰不能再坚持。

  “十分钟!”

  “外婆……”凌苳不满地回头搬救兵。

  “你再吵,连十分钟都没有。”安可仰搬出父亲的权威时,做女儿的还是不敢太嚣张。

  凌苳顿了顿足,敢怒不敢言。

  “十分钟够了。”郎霈颔首,甚至不讨价还价。

  安可仰轻哼一声,钻回吉普车里,驶回凌家的车道。

  凌夫人只是对两人微微一笑,笑容中有几丝解脱,也有几丝感伤。只要这样的一眼,就够了。她慢慢走回社区大门里。

  “你有没有跟外婆说话?”所有闲杂人都离开后,凌苳第一句关心的却是这个。

  “有。”

  “你们谈了什么?”她满心期待地问。

  “我问你在不在,她说你不在。”

  “就这样?就这样?”她不由得大感失望。“你真是够了!外婆一定很想跟你多聊几句。”

  “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谈别人的事?”他叹了口气。

  噢,对了!

  “郎霈!”凌苳投回他怀里。“我好高兴好高兴……你终于来了……”

  过去一周她总是不敢想太多。再加上老爸在旁边抽冷腿,左一句“郎霈不会找上门,你死心吧!”,右一句“我看他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说不定早就忘了你”,她满心焦躁,偏偏又无可奈何。

  所有对他的戏弄和猫捉老鼠,最终仍抵不过想与他相守的患得患失。于是,期盼变成了恐惧,最后她天天都希望他来,也天天都害怕他出现。

  可,乍相逢的那一刻,万般恐惧全不敌强烈的思念。终究,能见面就是幸福呀!

  “你是地头蛇,带我到附近逛逛。”郎霈吻了吻她的头顶心,退开一小步。

  “我们不能聊完再逛吗?”他应该不是特地跑来台南逛街的吧?

  “叫你逛就逛,真是罗唆!”郎霈揉乱她的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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