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走向那间仍亮着灯的客房时,他一直想着那日她的眼泪,以及蜷缩在他怀里的她,是如何将他抱紧的,他忘不了那残留在他掌心上的泪珠,还有她渴望归去的心情。
以指轻敲她的房门,等了好一会,不见动静,马秋堂犹豫了一会,以掌直接推开房门,在红融融的烛光下,花咏静坐在房内一隅,动也不动地看着窗外地底的夜景。
关妥门扇后,马秋堂走至她的面前停下脚步,低首看着满怀心事的她,她侧过脸,同样无言地看着他。
他们谁都没有动,只是任沉默在他俩问似海洋般沉沉浮浮。
“我不善与女人相处。”他首先打破宁静,颇不自在地向她说明。
对于他没头没脑的话题,花咏只是捺着性子等他说完。
“自两界之战后,黄泉国这百年来女人一直为数不多,我自小即在男人圈里长大,此外,在这宫中也没半个女人。”
听完了他的话,花咏大抵也明白了他的难处,她静看着这个夜半特意跑来告诉她这话的男人,突然有些了解他会出现在此的原因。
她轻轻摇首,“你不必理会我的。”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需要帮助,因为她已错失的那些过去,她无力追回,亦无人能替她分担半点。
他沉着声,“我不能。”
若能的话,他不会每夜都介意着那扇与他遥对的门,灯火是否依旧明亮着,里头的人儿是否又清醒地面对一夜的孤独。若能的话,他不会时常忆起她那张在痛失一切后带泪的脸庞,至今他仍然记得,那时仍在地底沉睡的她,静谧的睡容上,神态是那么无虑,在被他打扰之前,她就只是静静的睡着,而不是如今在深夜中张着了无睡意的眼,茫然地等候天明,再继续面对不知所措的另一个明日。
他的指尖划过她曾滴落泪水的面颊。
“你的眼泪呢?被你藏哪去了?”
“它干了。”花咏垂下眼睫,不想在她命自己得振作之后,又把她努力想压下的那些情绪重新挑起。
马秋堂抬起她的下颔,“无人能够那么快就接受这一切的,在我面前,你不需勉强你自己扮出没事的假象。”
“那我该怎么办才是?”她问得很无奈,总觉得他的目光,他的一言一语,都像是此刻她心底最深处的回音。
“说出来。”他给了她一个最简单的答案。
花咏两眼游移不定地看着他,感觉在他的面前,似乎所有的心事都会被洞悉,都会被他那双眼给看透,她分不清这种感觉是令她松了口气,抑或是更加沉甸甸地压在她的心版上,她困难地别开目光,想退一步暂且逃开这理不清的氛围,然而在此时,她却听见了他的低语。
“很寂寞,那就告诉我,很想家,也可以告诉我。”
一种名唤酸楚的感情,霎时因他的话而泛上她的心头,她不知他是怎么将她看得那么清楚的,这让她原本以为已经将它们留在大漠里的泪意,又再次泛上她干涸的眼眶。
她哽咽地问:“可以……请你暂时忘记男女之别吗?”
“你不介意就行。”马秋堂以指揩去她眼角的泪水,并朝她站得更近些。
花咏在他靠上前时,倾身将额靠在他的胸前,在犹豫着是否能够抬起双手抱住他时,他已弯身拉来她的双手将它们交绕在他的身后,她顿时一恸,像个求救者般将他紧紧拥住,而他只是像安慰个无依的孩子般,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颤抖的她,聆听着不敢放声大哭的她,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就像药王说的,是他把她唤醒的,她的眼泪,他得为她拭净。
马秋堂在她身旁坐下,将埋首在他怀中的她搂坐至他身上,他捺着性子,任她将所有隐藏的委屈在他的怀中发泄,并没有催促她放开双手,也没有过问她需要一个可以倚靠的胸膛的原由,他只是反复地想起那日她说过的那句话。
她说,她不要只有她一人被留下……
或许就是这句话,令他不禁要为她而感到心痛,这般拥着极度需要有个人陪在身旁的她,他不免试着去想象,在这些不眠的子夜里,她一人是怎么度过的?而在夜静至一个令人心慌的极点时,她是否就和当年的他一样,孤零零地坐在角落里,瞠大了眼看着黑暗中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当摇曳的烛火即将燃烧至尽头时,偎靠在他怀中的花咏也哭累了,衣衫早已被她的泪浸湿的马秋堂,以帕将她面上的泪迹拭尽,将她换过一边并调整好她的姿势,打算让微有睡意的她靠着入睡,这让以为他要离开的花咏,忙伸手捉住他的衣襟不让他离开,他叹了口气,安慰地抚着她的长发。
“我不会离开的。”他低声在她耳畔轻语,“因为一个人若只能哭泣,那么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就有法子面对困境。同样的,一个人若是很孤单,那么两个人在一起,或许就容易坚强点。”
“是谁告诉你的?”花咏没有抬首,只是靠着他的胸口问。
“经验。”
她揪紧了他的衣襟,“明日起……我会学着坚强点的。”
为了她这话,马秋堂的心不禁柔软成一片,他试着动用他从没用过的温柔,双手丰牢地圈住她,将她抱得更近更紧,一如环抱着另一个过去的自己。
“那种事,有我一人做过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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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实在是想不通。
地藏神子与中土神子一般多用刀剑,而像斧头这类兵器,他自小到大在地藏从未见过,据闻,地藏里唯有女娲曾使用过,可这两柄斧头,任他再怎么看,都不像是女人会用的东西,且它的重量沉得连男人举起都有些困难了,更何况是挥动?到底是那个叫女娲的先祖天生神力,还是长老们认错了神器?
或者是……代代流传下来的女娲事迹,根本就有误差?
自圣地底拿回神器后,马秋堂就一直对这花咏口中的冥斧纳闷不已,听长老们说,当年女娲只要手握神器轻轻一挥,就可崩山碎石、撕裂大地。他曾试着挥用过,可它除了重得出乎想象外,根本就没有什么传说中神器那么强大的能力。
“你盯着冥斧瞧很久了。”被他找来的花咏,坐在他的对面出声提醒已经发呆很久的他。
他忍不住想确定一下,“告诉我,这真是女娲的东西?”
“嗯。”近来总是与他处在一块的花咏,很习惯地走至他的身畔站着。
“她曾用过?”
“是的。”身为见证人的她再点点头。
“你说过,你奉命得守护冥斧。”他百思不解地抬首看着她,“为何你要将冥斧交给我?你大可等女娲转世后再将冥斧交还给她。”
花咏迟疑了一会,有些心虚地垂下脸庞。
“那不是我给的,是冥斧选择了你……”至今她也不知她为何会因他而醒来,也不知冥斧为何别人不选,偏偏就择了他。
看着她芳容上的神情,马秋堂想了想,尖锐地问。
“你原本期待着取走冥斧的人会是女娲?”搞了半天,原来他只是她所将就的对象。
隐藏的心事遭说中,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花咏,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将脸庞压得更低了些,不敢直视他看穿她的目光。
马秋堂将脸一板,“很抱歉让你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