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芝苹一顿,如梦似幻的神情被他喝醒,她微微地笑,所有外向与稚气均已卸去。她要剥开自己,让他看见自己毫不保留的心:“我常去海边,那里离我住的都市很近,是座小渔村,风景不是根美丽,但我就是喜欢那里,一点点静寂,一点点多变,一点点不可亲近,像你;湿湿的海风总吹来不属于我的声音,潮声、船声、风声,混合成我百听不腻的旋律,平凡却令我动心。你让我想起那里,因为你带给我安定,就像在听涛时所感受到的宁静,以前我老以为这辈子不会有我可停栖的港口,没想到我却在你身上找到归依。”
“你该不会是说你爱上我了吧?”无情不为所动:“爱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明白,我怎会教你?不要跟我讲什么爱不爱,说得天花乱坠,魔界人不会动情,爱上魔界人你会后悔。”
“我知道我们对彼此的世界一无所知,但我相信我们对彼此的心神相契是胜过其他所有的,阿情,虽然我们才相处不到一个月,但你已经改变了我,你知道我的感觉……”
“我不知道。”无情一口否认。“不过,你倒让我见识到了地球女人有多轻浮,动不动就对人说爱。”
“我对你绝不是轻浮游戏。”芝苹没有受伤之色,因为她也是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的情,她任由心引导她,去说她平时说不出口的话,连她本身都不敢相信这番话是她所说的,更何况是他。
“江芝苹,你太天真,难道你忘了你的身分?你不也说过你终究要回人界,你的朋友需要你,而我是魔界人,不可能陪你玩游戏。”
无情所说的是事实,慈宁、奕霆、绿音是她放不下的牵挂,她不可能因他而舍弃他们。
“如果你是想利用爱情骗我带你去灭日城,那你是找错人了,这些话你留着对无识说,成功率也许比较大。”
“阿情!”芝苹知道,她留不住他。“你要走了?你要去哪里?”
“告诉你,我恨情居,情居里的人事物我都不想再见。”
“阿情!要我怎么做你才相信我?”
无情再度停下身形,不过他并没有回头:“爱?!哼,你的爱值几分钱?你能付出什么证明?所谓的爱情只是你幻想出来的笑话。”
门砰然甩上,留下一室黯然。
芝苹咬着下唇,硬是吞下哽咽,她不怪他离去,因为他排斥爱情,自他发现她的感情后就掺药使她昏睡,他宁可与一个终日沉睡的人相伴,也不愿和她多谈一句。
地上破碎的茶杯就有如她的心情,拼凑不起原有的完整,那滩水渍则像她被他洒了满地的告白,凄凄然地令人看了不禁心酸。
使唤着犹受药物影响的身躯,她下床捡拾瓷片残瓦。
他的伤,是来自情居吗?芝苹想起他的斥语,情居……情?!是否他曾用情在此地?是他被背叛了还是什么原因?
闪神间,她的手蓦地缩回,原来被碎片划伤了手指,鲜红的血迅速流出,芝苹却奇异地不觉得痛,恍惚了半天才领会过来,并不是她的手不会痛,而是她的心已经疼得无暇顾及她的手。
她能为他付出什么?呵呵!她已经在付出了,身上的痛和心里的痛,哪种比较重?
第六章
日月分线 善恶对立
是造物者设下的难题
千万年来的仅有机运
掌控在宇剑手里
若人能解封印之意 会此至宝真谛
则光明将近
无识回来了,在她快要饿死的第二天中午踏入情居,他不止为她带来食物,还替她张罗了衣服。
芝苹在无情离开后才发觉她不知不觉中睡了一个多礼拜,难怪她老赶不走骨子里的困乏;无识的归来对她而言不啻是颗定心丸,因为她害怕与自己相处,无情走后的两天中,她不断大声地和自己说话,不然就唱歌,因为她一静下来眼泪就簌簌直流。
“芝苹,你看看我炒了什么菜,你……”无识兴冲冲地端着热腾腾的菜进门时他就怔住了。
芝苹蜷在椅中,呆滞地望着窗外,没有半丝表情,木然地投神远方。
无识将手中的盘放置到桌上,脸上的笑,消失了。
自从他回来见到倚在门边的芝苹,她就是这种表情,虽然她在注意到他在场时会振作精神与他谈笑,但他知道她笑得很辛苦。
他不愿去猜她和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可是他却心里有数,只是他不会揭问,更不会编排是是非非,他只要伴着她就好了。为了顾全她的饮食习惯,他特地想法子弄来了厨具,虽然简陋,但他还是尽力学习烹饪,目的就是要她开心起来,尽管她不懂他为此吃了多少苦。
走到她身边,她依然不觉他的来到,无识看得好心酸,她是个那么无拘无束的女孩,怎会变成这样?
“芝苹!”他的手搭上她的肩膀:“芝苹,吃饭了。”
芝苹迷蒙地将焦距调到无识关怀的脸后,方漫应道:“怎么又吃饭了?不是刚吃过?”
无识默默瞧着她:“你的上一餐是昨天午餐,现在要吃的是今天的午餐。”
“哦!”芝苹窘困地垂下螓首,她竟发了一天的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无识牵起她:“快来吃饭,再待下去饭菜都要凉了。”
“饭菜?!”芝苹被他拉到圆桌旁,桌上是标准中国式的四菜一汤,犹冒热气地散着她多日未闻的香。“你怎么……怎么……”
“别管我怎么的,吃就是了。”无识按下她,催她坐正身子:“这可是我第一次作菜,有请江小姐捧场。”
芝苹及时拉住他欲抽离的手,果然,手上满是刀伤,甚至还有一两处水泡,芝苹不禁鼻头泛酸:“识哥……”
无识一番心意终于获得她正视,他怎会不百感交集?但他仍捺下激动,强笑着揉揉她的发:“你一天没吃了,不会饿吗?”
芝苹好想哭,好想扑进他怀中痛哭一场,但她却挤不出一滴泪水,是她的泪干涸了,还是她的心枯萎了?她分不清楚,只有举起他为她准备的竹箸,不负其苦地吃完了这一桌情义厚重的饭菜。
吃完午餐,她自愿洗碗碟,但无识却不同意她操劳,说她毒症方愈,宜四处走走散散心,他不想让她成日窝在屋内,要她呼吸山林的新鲜空气。
芝苹不好违拂他的善意,只有拖着疲惫的身心漫步在丛林里,等她环顾置身何处后,赫然惊觉她竟走到了溪边。
是这条溪,她认得出来,上回他带她来沐浴的地方就在前方,她还望见了那道瀑布。走在奇岩怪石之间,她颠跛的脚步蹒跚,但她却毫不在意碎石在跌撞时所造成的伤害,只是一心要到那边,那他抱她走至的地点。
水,还是潺潺涓清;鸟兽,对她的注目不减,不一样的是身旁少了他,不一样的是心里多了他。
“无情……”她坐在当时他放她坐下的岩上,抚着岩纹,想着当日的对话。
你可不可以给我少添些麻烦?
我喜欢溺水啊?讲什么屁话?
女人,不可理喻!
男人,蛮不讲理!
不自觉地笑出口,斗气时的他,那副吹胡子瞪眼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只是他已经离开了。
芝苹垂手划水,涟漪荡荡,一如她已寻不回宁谧的心湖,苦受相思。她拉了拉衣襟,无识所带的衣服是连身的宽裳,颇有尼泊尔风格,穿起来衣袂飘飘,衬得她娇弱楚楚,她自己倒没感觉,只是有点不方便,尤其对她向来与莲步轻移无缘的走路法,害她屡屡这儿绊那边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