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斗篷遮遍他的身躯,连头颅都被罩紧,他的手先是贴在她的顿,白皙而无血色的肌肤没有他预期中的温度。
“芝苹……”
低沉暗哑的呼唤包含多少的情感?
手指一勾,衣服无风自掀,让他瞧见她缠上重重层层的纱布绷带,掌再张,送出的力量解开了绷带,他凑近,黑暗不会对他的视力构成障碍,所以他毫不费力地揭开最底一张血红的棉纱,然后,瞪直了眼。
那根本不能算是刀伤了,大片灼焦的肉怵目惊心地在她腹部蔓开,沾濡着赤红的血,而中央深暗的血洞则不停渗出生命的汁液,其中有部分的肉呈黑褐色,分明已坏死,她是忍着怎样的痛?
芝苹……是他害的,是他的手握着宇剑刺进她血肉中,微雅娜没有痛苦太久,她却半死不活地拖着!
颤抖,他吞下酸苦,挽起袖子划开脉络,鲜红赤血滴入伤口,原本他预料看见他的血渗透她的伤游入她的血管中,但他发现他的血不但没渗进去,反而流了出来,他一惊,止了自己的血,盯视着伤口。
是他,他早了他一步!
难怪芝苹还活着,难怪失血的速度不快……
“无识,你说芝苹傻,你自己何尝不傻?”
芝苹苍白的容颜烙下了永难磨灭的悸动,他摆手,绷带又自动缠回原状,衣服也盖上。
开门声传起,是他回来了。
无识推开房门,对他的存在有点惊愕。
“你还没走?我还以为你回魔界了。”无识像招呼老朋友般殷切:“要不要到客厅坐坐?我买了些新鲜玩艺,人界有种饮料叫酒,据说可以解愁……”他还没说完就被拎起。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件事应该由我来做,该死的是我!为什么连赎罪的机会也不给我?”
无识不愠不火直视着他:“你现在这副样子还不够吗?”
他放开他,退步隐回暗处,将斗篷拉得死紧,遮住自己半边脸。
“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你。”
“你明知你的精血只能延长她的时间,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条路?”
“你的血就能救活她吗?”无识犀利反问。“如果芝苹不是人类,就算是最普通的精灵,我的血也能治愈宇剑之创,偏偏她是最脆弱的人类,我没有办法眼见她死,要死我也要和她一起死,黄泉路上她才不会寂寞。”
不能同生,但求同死。
“为什么?”
为什么做错的事永远挽不回?为什么宇剑的封印会招来一场又一场的悲剧?为什么一个人类只能接受一个魔界人的血?为什么他得背负罪责活下去?
为什么他连求死亡的解脱都不准?
“输出精血,任凭能力多大的魔界人都只有三十天的生命,你……”
“我不会后悔,更不会害怕。”无识的眼神没有如此平和过:“能为芝苹付出,我很幸福。”
他还有什么话好说?整件事中根本没有他插手涉足之地。
“王,魔界全靠你了,不要辜负芝苹对你的爱。”
“我不配她爱。”
“但她只爱你!王,可不可以请你在这段时间内多陪陪芝苹,虽然她不说,但我知道她惦记着你。”
他下意识地想拒绝,无识抢先一步道。
“我会一天比一天更衰弱,不能让芝苹查知我输血给她的事,情绪的不平衡会缩短她的时间,所以请你多陪她,分开她的注意,避免她承忍太多相思之磨!你可以隐身不让她看见,这样她就不知道你的模样,好不好?”
“既然她看不见,那我又何必来?”
“她的眼睛看不见你,但她的心看得见。”无识斩钉截铁地答,撼摇了他。
刚才不就是他一到,她马上感觉到他吗?
“无情,我以兄弟的立场拜托你,好吗?”
他和他相视,无限感慨在心头,微雅娜和芝苹都是他们最爱的人,而他亲手害死一个,重伤了另一个,他从没埋怨过他……他的胸襟令他汗颜。
无识才是芝苹该爱的人。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设计芝苹,不该接近芝苹,更不该为了封印蒙蔽了自己!
“无情……”无识还想再说,他却转过身去。
“我已经不能再自命无情了。”
“那你是?”
“我总得把该处理的作个交代吧?”
“王,谢谢你……”
“不要对我婆婆妈妈。”他的影子还是冷峻,不同的是无情已不再无情。
“要是我再碰见,你抢了我要说的话要做的事,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无识没有目送他离去,他对着床上睡得正熟的人儿,怜爱地说:“芝苹,如果你能看见他的改变,想必会很开心吧?”
能找回无情的情,她付出的何止是绵密细长的相思?
夜,深了,渔村也没入睡梦中,唯一不受睡神魔力的,只有窗外时强时弱的潮浪;以及一颗舍不得入梦的心。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FM1046
翌日,江裕带着太太来到海边小屋。
“芝苹还没醒?”江裕额上的皱纹刻得好深,不注意去看还真有种联想,好像他把他一生的悲伤都画在脸上。
无识很有礼貌地端出水果招待:“芝苹昨夜吃了药,可能会睡上两天。”
江裕哦了声,迎上太太的询问,以英文翻译了遍,解释了芝苹昏睡的原因。
“你放心,芝苹不会不见你的,我都说过了她已经不计较以前的事,你就甭担心。”江裕发觉无识的不解,对他笑笑:“洁西卡听得懂中文,却不太会说,所以有些沟通不良。既然芝苹还在睡,我们就不打扰,等她醒了我们再来……”
江裕语中有抹自嘲:“我这个做父亲的不能伴在女儿身旁,要麻烦你代劳,心里真过意不去……芝苹打小就和我不亲,我没办法像她妈一样和她打成一片,也难怪她不要我留下来照顾她,吴先生,我是真心诚意地请求你替我照拂她,缺什么尽管向我开口没关系,我能赋予芝苹的,恐怕也只有钱了。我刚搬到美国的那阵子好烦恼芝苹,怕她一个人在台湾无亲无故会出事,我知道她始终不能谅解我再娶,所以到处惹是生非,我对不起她,每每回台湾到警局保释她时,她脸上的倔强让我好心疼,我想打也打不下手,骂也骂不出口,女儿会这样都是因我而起,我没有资格怪她,是我这个父亲太失败……”
江裕说到伤心处,老泪抑制不住地滚落:“芝苹恨我到离家出走,回来却只剩半条命,是老天在惩罚我,罚我不懂得珍惜自己的女儿,我以为芝苹长大后,会了解我的用意,会搬到美国和我们团聚,可是我忽略了时间是日夜堆叠的距离,十年的隔阂太长,我们父女跨不过去,所以我只好恳求你,替我照顾她……”
“爸!”
芝苹倚在门边,热泪盈眶。
江裕慌忙拭去泪水迎向她:“怎么起来了?你应该多休息才对……”他因女儿扑倒在他胸前而晃震了下。
“爸,对不起,是女儿不孝,女儿误会你了……”
“傻丫头,哭什么?你看,哭成大花脸了。”江裕五味杂陈地替女儿擦泪:“洁西卡为了见你紧张了整个早上。”
芝苹梨花带泪笑亮了脸:“阿姨,请你原谅我以前不懂事。”
金发碧眼的洁卡西显然也感动地哽咽,用她临时恶补的国语喊:“芝苹,我虽然没有生育,但你就像是我的女儿,我也不是成功的母亲,但我会努力做好母亲的角色,谢谢你肯承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