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家三口拥在一起,为迟来的团圆欢欣。
“妈,爸就交给你了。”芝苹是真的放下了,连存梗心中的芥蒂也没了。
无识于旁边笑得安然,倏地,眼睛蒙上黑雾,他支持不住跌坐到椅上,微喘之后又恢复视力。
他知道是衰竭的征兆,所以极力装出笑容,不让三人看出他的异样,只有二十九天,他只剩下二十九日和她相聚……
无识的喉头涌起酸水,突然之间,连他也有想哭的冲动。
第十章
“他叫我把书还给你,还要我们代他职位。”无受照实禀报:“他不回来了。”
他的话语惊四座,唯有身穿斗篷的他安静如旧。
“无识不回来了?”
无闻、无真和无音错愕之后倒是能体会他的动机,剩下无觉呆若木鸡。
无闻的喟息低得没人听见,手里握着的,是她赠别的镜,解开封印的她……痛不欲生吧?
情,这个字,太艰涩,太辛苦。
他自无受的传递中取过薄书,古朴典雅的书,曾是魔界人寄予多少希冀的宝物啊?
火,自封面“火之封印”四字开始燃起,他放下书半飘空中舞一曲斑烂。
“我们不需要火之封印了。”
淡淡的话,淡淡地解释了他焚书的缘由;火之封印,千万轮回来悲剧的起点,该是让它结束迈入终点的时候了。
有始有终嘛!封印的爱恨恩怨,就让它落幕,往后又将是另个轮回,另个爱恨恩怨吧?
呵!那不重要了,至少,在他的生命中已经不重要了,属于魔界的无情不在了,属于真实自己的无情刚刚诞生,他不会再为别人活了。
书,在火舌吞蚀下化为片片灰页飞逝,飘掠过他的眼,奔向苍穹,奔向属于魔界的蓝天。那昙花一现的光华,熄灭后留下了什么?
半辈子来汲汲营营的追求到什么?
或许,只余留心头二段轰轰烈烈的椎心刺骨,做为证实过去的确发生的灰烬。
六个人踏在情居的土地上,百感交集,各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无真和无音不再尖酸刻薄地只知击垮无受、无觉。她们在火焰中似乎略悟了某些启示,说穿了,她们也答不上来她们真正要争的是什么。
可笑吧!活了数百年,她们才猛然惊觉她们活得漫无目的,她们贡献了什么?身为魔界高级领导人物,她们的举动和区区的人类相比竟显得这般幼稚愚昧!
无闻的感触更是强烈,直到见到江芝苹,她才明白什么叫泪水,什么又叫坚强,有泪者并非弱者,心中存爱的泪水才是真正的坚强,才是寰宇无坚不摧、所向披靡的武器,因为他们有爱。
仔细从头想来,她并不爱王,她只是想自私地占有像王那样出众的人,她根本不了解他,更谈不上为他牺牲;他只算她的偶像,她永远追不到的幻影,所以存着太美的不切实际,以至于视其他能接近王的女人是心头大患,江芝苹的泪和笑令她如遭轰顶。
是什么力量能使一个人在流泪的同时,还可以笑得如此灿烂?
她是真正用一切在爱,爱得傻气,也爱得用心。
无闻彻底地醒了,所有的怨恨不过是自己制造出来捆缚自己的绳索,王从没对她假以辞色,她凭什么怪他负心?她对王只有敬畏悸惧,敬畏和悸惧是爱吗?
她抬头挺胸向前:“王,我有件东西要还给你。”她摊掌,小圆镜流泄出彩芒:“江小姐给我的……”
“既然是她给你的,就是归你所有,跟我有什么关系?”他难得地笑了:“我很高兴你终于明白了。”
无闻狂凛,一个哽咽便已跪下拜倒:“王,请你原访无闻。”
“你做错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我不记得你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原谅。”同一句话,以前的语意和此时简直是南辕北辙。
他遥遥对着擎天火柱,支撑起魔界蓝天绿地的火柱,是她的血,是她对万物的盟誓。
“宇剑,就让它在那吧!”
火之封印的时代过去了。
“魔界以后就仰赖你们共同奋斗,我不回来了。”
没有人开口劝留,也没有人诧异,因为他们都沉浸在奥妙的清灵中,似乎天大的事也不能让他们再侧目;是爱结合了他们,也是爱教会了他们应该珍惜什么。
“魔界的禁咒已经随着封印解除了,告诉魔界子民,不要害怕去爱,“爱”是六界的根源,也是最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蓦然大笑:“谁要能再驱动宇剑,谁就是下任魔尊。”
因为唯有爱才能再使“宇剑”移动分毫。
无受等人躬身称是,他的这句话,是不是另一则故事的预言?
不止是无情,他们大家也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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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坦诚倾言,江裕夫妇搬进海边小屋,一家子正式团圆,早晨由女主人洁西卡负责早餐,帮无识分担了许多工作,阅人颇广的洁西卡对无识寡言实在的性格很是赏识,私心把他当成女婿毫不见外,江裕亦然。
为了女儿,江裕把公司的事完全抛下,交由部属打理,仅用电话、传真机遥控产业,因为他心里有谱,和女儿相聚的时日不多了,此刻就算要他用所有的财产来换女儿的健康,他甚至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他疼芝苹的心,只有同样痴爱芝苹的人明白。
在小屋里,他们过得充实快乐,虽然芝苹的伤没有好转的迹象,但她笑靥却不是假装的。
这天,江裕把年轻人赶去海边散步,自己说是要和太太享受独处;末了,还朝无识眨眼示意,无言中递交“重责大任”,令无识哭笑不得。
不过,他很感激江裕夫妇俩处心积虑为他制造机会,只要能多看她一眼,多和她相处一秒,他就觉得置身天堂,所以他贪婪地依恋每次秒针的跳动,因为时间现在在他眼中是最奢侈的宝贝。
由于失血会导致肢体僵硬,所以无识必须搀扶着她,芝苹全身的重量大半都倚着他,只有双脚是靠她的指挥而行动的。
第十九天了,他的幸福只剩十一天了。
“识哥,最近我总有奇怪的感觉……”
他们的足迹,已是沙滩上的常客,天上海里,绘画的都是他们再熟稔不过的景致。
芝苹的话藏了好久,她一直不晓得该不该说:“好像从我们搬到小屋就开始了。”
“你是说你自言自语的习惯?”
十九天来,芝苹养成了对空气说话的习惯,只要傍晚一到,她就在房间闷着说一大串话,讲得津津有味精神十足,晚上是她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时刻。
芝苹腼腆地笑:“你们会不会认为我不正常?”
“我相信你有理由。”
“还是识哥最了解我。”她爱娇地吐吐舌:“我大概是想他想疯了,每到黄昏,我就感觉到他在我身边陪我到我睡着,刚开始我很肯定是他,但是现在我不敢确定是不是出自我的幻想。”
“怎么说?他能来陪你是件好事呀!”
“可是……为什么?他不是拖拖拉拉的人,不喜欢没头没尾,要嘛他会和我长谈把事说得一清二楚,要嘛他就避不见面,默默守候不是他的原则。”
“或许他有苦衷……”无识别具深意地暗示:“也或许他没有脸见你。”
“啥!”芝苹捶了他一下:“没有脸不成了“白面魔王”?是我握着他拿剑的手自杀,又不是他送剑入我腹,他不会因此而躲躲藏藏,所以我在想会不会是我精神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