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地吸了口烟,胸中的烦躁掐住心脏令她无法透气;三个钟头以来,她不断思考,先撇开这突来之变不说,光是他俩纠缠难理的前世就够她头痛了;她不知道他这回来高雄所为何事,也不清楚他得罪过何人。一百八十分钟的思索后她们只有一个结论:保护他!
无论这件事是怎么形成的,她都不会让它伤害他半毫;或许前世她来不及保护他,但今生她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
“局长!”警员的敬呼引起她的注意。
匆匆按掉烟,她迎了上去,“黄局长,不好意思在你休假日还劳你来。”
“黎小姐太客气了!”生得一张国字脸的黄局长,气质稳重地先和咏君寒暄两句后方谈至正题。“这次查获的海洛因炼法精纯,就算和黎小姐无关我也得来一趟,更何况是黎小姐饭店的客人,来,你先请坐,我看下报告再说。”
咏君按捺住焦灼,勉强自己再度落座,眼睛仍跟着他看报告的脸,而当黄局长的脸色愈来愈沉时,她的一颗心避无可避地预设好最坏的情况。
等他再抬头,自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上,咏君就明白此事难以善了了。
“黎小姐,这位钟先生是你的朋友吗?”
“有什么问题直接告诉我没关系。”
“恐怕他卷入了麻烦里。”黄局长坦诚相告,“这箱海洛因初步检验,证明是南部黑帮失窃的一批高纯度毒品之一,这阵子为了这批毒品已引得黑帮内哄缠斗,这会儿在饭店内出现,若事情泄漏可能会闹得不可收拾。”
想当然尔,一旦黑帮得到消息必倾巢追杀达官,直到找出毒品为止,因为达官是唯一涉嫌的人;换言之,他如今的处境危险。可笑的是,他连自己怎么被牵扯进来的都不知道。
她的背脊发凉,这情景不正和前世类似吗?官兵大批围捕,逼得他毒发而亡……难道今生也会这样?
“不!”她不自觉地否认,“我不会议它再发生一次!黄局长,他的确是无辜的,我能为他作保,一定有人要嫁祸栽赃以洗脱罪嫌,请你务必深入调查!”
“这是当然。黎小姐的朋友我当然信得过,只不过案子调查起来可能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钟先生是台北有头有脸的政要之子,更是没理由做这种傻事,可是他是目前唯一涉案人,这对他的声誉可能有损……”
“封锁消息,我帮你调查案子。”咏君二话不说便斩钉截铁道:“我会尽全力调动人脉协助你破案,只要你同意封锁消息并交保放人。”
黄局长早就知道咏君不是简单人物,能以女流身分独自创出事业的女人必有她生存之道,况且又有绝姿玉颜为武器,她的力量不可小觑,但……“黎小姐,恐怕这已非我能控制的范围,这箱毒品牵连的不止是黑帮火并事件,更有贩毒集团的线索,若想交保,非要有他的亲眷才行。”
亲眷?!上哪去找他的亲人?
“请问,钟达官是不是在这协助侦讯?”
“咏君?!”
“水仙?”咏君站起身看向干妹和她男朋友,“你们怎么会来?”
“我们是来保释阿贵他哥的,咦!你怎么也在这?”
咏君诧异地盯着一脸讳莫如深的钟显贵,对呀!她怎没想过他们会是兄弟?一样姓钟,又一样具有尊荣的气势,名字又可以连着念……世上怎有这么巧的事?她们姊妹怎么都爱上钟家的男人?
“他住柏佑的饭店。”一句话淡淡解释了她在这的原因,名义上,她是代理人,饭店发生刑案她理当跟着来。
“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会被逮捕?”水仙一脑袋问号,未待咏君解释便让一名警员打断。
“请问你们是钟达官的亲属吗?请跟我来。”他领他们进侦讯室,咏君理所当然地跟着。
显贵一见到哥哥,不但未先问清楚原委支持安慰,反冲上前揪着他的领子,“你为什么要贩毒?”
弟弟的一句指控浇熄了乍见亲人的兴奋,达官的怒火再也隐忍不下,眼神刷然冷峻,“这是你对我这个哥哥的评价?”
“我本来就怀疑你南下的原因,两个月来你一直魂不守舍,连工作也疏忽了,就算你是遭人威胁还是怎样,也可以找我们商量呀!我真不敢相信你居然会做这种事,你让爸妈多痛心你知道吗?”
“你通知爸妈了?”达官阴暗的瞳孔闪动嗜血光芒。
“他们一接到通知就请假搭飞机赶来——”了尚未出口,显贵就被达官一记直拳撂倒在地。
“阿贵!”水仙惊呼,立刻上前检视他,“你干嘛说这种话,怎不先问清楚事情发生经过?你哥哥可能是被栽赃的也说不定呀!”
“不必了,就凭这一拳,把我们兄弟之情打散了!”显贵气恨地瞪着他哥哥道:“我告诉你,爸妈在电话中说了,如果你真的贩毒,他们绝对会宣布和你脱离关系!”
达官冰冷而木然地说话:“既然你们都已经定了我的罪,何必劳驾跑这趟?你们认定了我会做出羞辱钟家的事,认定了我是那么容易被摆布的人!好,请你们走吧!我不需要你们的指控。”
“阿贵!”水仙的表情复杂,而显贵脸上闪过一抹愧歉。
不发一言,抚着自己被揍的下巴,显贵快步离开,而水仙则为难地递给咏君一个眼神,也随之离去。
咏君心疼地注视他僵直的身躯,方要跨近,他就像发疯似地狂吼起来。
“啊——”达官理智尽失地扫开桌上所有东西,又掀了桌子,砸掉木椅,凡是他身边的物品无一幸免,“滚!全给我滚,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是毒贩,是下贱没人格的毒贩,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不信任我!”
咏君一反先前的疏远冷漠,不仅走近暴怒中的他,并出他意料地张臂抱住他,“达官,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短短一句坚逾铁石的话,平息了他所有的怒火;佳人在怀,对他存着连至亲都没有的信任——而他所冀盼的拥抱,竟是发生在眼下局势。莫名地,他陡然感伤,一股悲哀突兀地自心头涌来。
“他是我弟弟啊!为什么不相信我?连爸妈也说那种话——”一想起弟弟只听一面之词而妄加定论,他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误会我?”
咏君流泪了。为什么这世界对他如此不公?前世是三眼六指的外貌,今生是亲人的反叛,难道命运仇视他吗?为什么连着两世都没有善待他?
“咏君,告诉我事情为什么会变得这样?”
这是他吗?是高傲又自信的他吗?咏君的眼泪又辣又烫地烙在颊旁,他的声音听来好凄凉呀!她怎能见他难过?不行,她一定要想办法救他离开这里!
仰头,映入眼帘的是他赤裸裸的脆弱,她万般不舍地捧着他的脸,自动送上红唇。
达官呆了,下意识地回吻她,这个吻来得这么激狂,似是揉进了他俩所有的挣扎一般热辣又痛楚。
“不!”
他的咆哮响起,咏君被粗鲁推开。
“你这是同情还是施舍?!”达官尖锐地问:“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你为什么不离开?你走,你走啊!”我不要你看见我狼狈的样子!
她端视着有如负伤野兽般的他,平静而无懈可击的外表没有一丝迹象,令人无法臆测她在想什么。
转身,她从容而高贵地离开侦讯室,留下一地狼藉。达官埋入自己双掌中,任哀伤侵噬他;记忆,不受控制地涌来,一波又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