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你的表情的确是这么说的。”白衣天使继续拆绷带,露出了简品惇的右眼,“等等,先别睁开眼,等我把你左眼的眼垫弄好。”撤掉全部绷带,贴着纱布的左眼上方也隐约能见到一条扁钻划过的伤痕,又红又深。
“轻点噢……”花漾还在嘟囔。
眼垫再加上一层棉质眼罩,大功告成。“好罗。接下来就麻烦你先用右眼了,回家后要是眼睛随时感到不舒服或是头痛、眼睛不适,立刻到医院来检查,OK?”
“嗯。”
“小包子,好好照顾他。”白衣天使撂下话,推车走人。
好几十天没睁开的右眼,必须在不牵动左眼伤口下打开,让简品惇费了一番小小工夫。
“怎么了?!看不到吗?你看不到吗?!”花漾的双手不停在简品惇眼前晃动,见他没有丝毫反应,眼睑也呈现无法睁开的情况,她的手摇得更心急了。“护士小姐!护士小姐!”她准备冲出去叫回刚走不远的白衣天使来看简品惇的情况,冲的力道太猛,以至于手臂被人往回扯时,她完全失去了重心,踉跄地跌回身后床上——简品惇的臂弯里。
“大惊小怪什么?只是刚睁眼,不太习惯。”他的声音在她的发梢间跳动,气息像风似地吹拂她又细又软的短发,酥麻的几乎要教花漾想这样一直用这姿势贪赖在他身上——
“……所以、所以你看得到东西?”声音软呼呼的,唔,他的胸膛好厚实噢。
“有点模糊,我近视五百度。”没戴眼镜的情况下,一切都套上了朦胧美,但是视觉仍在。
怀里的花漾开始蠕动,但不是要挣开他的手,只是要由背面转到正面看他,简品惇原本要松开手,花漾却不让他放,几番蠢动下,印在他右眼里的俏丽短发换成了一张年轻而……陌生的少女脸孔。
是的,陌生,陌生中夹杂着一丁点的似曾相识。
干净素雅的脸蛋上一双透着水灿的眼,脸型称不上心型瓜子脸,带着些许孩子气似的圆润却不过分丰腴,豆蔻年华的气息在眉宇之间成形,是属于那样青春年龄所存在的光彩,一个会让人直接将她与“漂亮”划上等号的女孩子——
厚,嘴还是这么坏!我就觉得那女孩长得比我美多了,你是连我一起骂进去罗?蕴蕴是这么形容她。
小太妹没化妆竟然这么漂亮?护士小姐那时也有这番惊叹。
“花漾?”他不禁试探地唤她,毕竟眼前出现的脸孔和他这些日子在脑中虚拟对话的“花漾”落差太大。前些日子他虽不能视物,但每回和花漾在说话时,眼前的黑幕总会自动浮现她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见到面的模样,或笑或哭,都是那只“人形刺猬”在脑子里比手画脚,与他相处了数十天,现在睁眼猛见着一个完全悖离既定形象的她,他真的无法习惯。
“呀!”简品惇的目光让花漾瞬间回神,爆出一声惊叫。
她还没有心里准备让他看到这么邋遏的模样呀!
忙伸手捂住他的右眼——所幸他目前只有右眼能识物,所以她一手遮住他的视线,一手还游刃有余地从椅上搁着的小包包里摸出梳子、发胶、粉饼这一类的美容工具进行抢救。
“你在做什么?”挥开挡在眼前的手掌时,花漾只来得及放下短短一截的小马尾,一大坨的发胶正粘在短发上,还没弄匀。
“嗨。”她尴尬地打招呼。虽然两人先前匆匆见过一面,后来又共处了好些日子,但这是头一次她用这张脸孔和简品惇相见。刚才回病房时忘了要先整理门面,竟然还先去收拾离院的东西,失策!“呃……我没打扮……呃,这副模样——”她终于有些明白“丑媳妇总要见公妇”的紧张感了。
“这模样很好,你这种年龄的女孩子只要将自己打扮得干干净净就相当漂亮了。”简品惇不吝惜赞美。
花漾眨眨眼,发现他这句话既不是嘲笑也不是反讽耶。
“你觉得……我这样很好看噢?”她不确定再问,捉捉自己笔直的短发,又搔搔脂粉末施的脸颊,像个非得要得到心上人赞美才有自信的小女人。
“比起之前的刺猬头、猫熊妆,这模样漂亮百倍。”这是实话。
花漾低着头,唇间抿着笑意,带着几分被夸得害臊的羞怯;几分又觉得很自豪的骄傲;几分又像松了口气的喜悦。
“你喜欢就好。”
笑容绽开。
漂亮程度立刻从百倍直接攀升到干倍。
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女孩。这是简品惇与花漾的真面目头一回打照面的印象,再过个四、五年,她会成为男人追逐争抢的最高目标。
“对了,蕴蕴小姐他们会来接你吗?”想起了那通电话,花漾问道。
“不会,我自己搭计程车回去。”
“我陪你!”花漾用着最快的速度争取——这样的口气,简品惇并不是第一次听到,之前好几回,她都用这种亢奋的语调自告奋勇要替他做牛做马。
不过,他看到了蕴蕴所谓“璀璨到好像拒绝了她或是抢了她的工作就会遭到天打雷劈一样”的眼中光彩。
然后——
漂亮程度从千倍再跳万倍。
不只蕴蕴这么觉得,现在连他都认为……
要是拒绝了这么璀璨的眼神光辉,他一定会遭天打雷劈。
第七章
花漾扁着嘴,戒备的双眸死瞪着简品惇递上来的现金支票。
在她与他一并搭计程车回到位于士林的简家后,他留她下来喝杯咖啡,并且——立刻开了一张支票给她。
“这是什么意思?”花漾双手背在腰后,倔强地不伸手碰触他指节间所拈夹的薄纸。抬起头,落在简品惇脸上的目光转为幽怨。
“这些日子的所有开销,这样应该够吧。”
“什么开销?”她对着面额十万块的支票蹙眉,用着看妖怪似的眼神看它,背后的双手抡得更紧了。
“住院时的医药费、你所添购的物品、好几顿的食物,以及你费时费力的看护工钱。”加加减减这个数字应该不会太离谱。这些天也花了她破万的金额,他本来就没打算占她便宜,加上她只不过是个还在求学阶段的小女生,吃住用全赖她自己,能省些钱对她日后是有利无弊,这笔钜款理所当然由他来支出。
“那是我自己甘愿付也应该付的呀!一点小钱我不看在眼底,你快把支票收回去!”花漾反应很激烈,本来应该是价钱谈不拢才会拍桌大吼,鲜少有人是因为拒收支票而狂吠。
“这些天你花的钱很可观,超过了你‘应该付’的范围,我宁愿你将钱花在学费、买书上,甚至是打扮自己的置装费。”
“我还有钱呀!你说的那些花费我都还有钱可以去支付——”
“照你这种挥霍的速度,你帐户里的一千万元很快就会归零;接下来你怎么办?”不想和她吵,他只是说着理。
“……再去向他们开口就好了……”花漾句中的“他们”,当然是指那对劳燕分飞的无责任父母。
“开口向人要钱的滋味不好受吧?不仅仅要看人脸色,说不定还得受气,你甘愿承受这些吗?”见她低头不语,心底的倔气在俏颜上一览无遗,他就不信她有多大的自制力去对她父母忍气吞声,恐怕太难她所难了。简品惇再道:“你身上的钱只要小心花用,足够让你一路读到大学毕业没问题,之后找到工作,生活能仰仗自己时,岂不是比较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