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王府待过,该明白奴才们要回乡,有一定的规矩。”
“规矩是人订的,难道就不能通融吗?”
“就算要通融,也该等回府后,先跟福晋禀报一声!”
“咱们做主子的是人,奴才们也是人!他们过家门却不能回去,还得先回王府等我跟福晋禀报,这样未免不通人情。”
永琰脸色严肃。“太多的人情,就没有规矩。国家有国家的规矩、王府有王府的规矩,逾越了规矩就是逾越法纪,这样国如何治?家如何安?”
他居然说起大道理来了!禧珍睁大眼睛。“你说远了,也许福晋压根不理会这样的小事--”
“福晋专管的就是这样的‘小事’!”永琰厉声提醒她。“你以为福晋管什么经国大事?即便贵为一国皇后能干预政事吗?管理王府内务就跟皇上的后宫一样,不能随便、不能马虎,以为可以混水摸鱼,实在天真得可以!”
他的神情和他的话都太严厉了!
禧珍的心揪成一团,可她只赌一口气。“我已经答应他们了,现在不能出尔反尔。”
他沉下脸。“为什么事前不找我商量?”
“你能商量吗?你要我回来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你也不曾找过我商量过。”她挺起胸,勇敢地这么对他说。
永琰阴沉地瞪着她。“说来说去,你怪我?”沉下声。
“我没怪你,只是讨厌你成天不说话那阴死阳活的怪模样!”她一鼓作气把憋在心头好几天的话说出口!
永琰没表情,然后,他慢慢挑起眉。“那么又是谁不说话,一天到晚摆张冷脸让我瞧的?”
她一窒。
“以为你已经长大了,结果还像个小女孩一样任性!”他冷着脸。“要由着性子也随你,将来要是受了罪,就得自己顶着!”
他站起来,转身上楼。
“有什么差别?”她朝他的背心喊:“反正回到王府我就要嫁人了!我才不怕受什么罪!”
永琰停在楼梯口。
她忽然尝到自个儿的泪,那咸咸的滋味。“小碗他们四个人留不留王府有什么不一样?他们离开了倒好,免得换个主子让人欺生!”
“你要是心疼,可以求福晋让他们跟着你。”他道。
“我不求福晋!”禧珍抹了把眼泪,倔强地说:“因为我说过了,我会亲口告诉福晋,就算要嫁人我也要自己选丈夫!我只担心到那个时候,福晋要是怪罪下来,小碗他们就要陪着我一块儿受罪!”
原来,她担心的是别人受罪!永琰深吸一口气,压下他的脾气,然后回头走回饭桌。
禧珍睁大眼睛,瞪着他走回来。
“我以为你已经很坚强了,原来还是个爱哭鬼!”他瞪着她满脸的泪痕,皱起眉头。
她胡乱拿袖子抹泪。“我才不爱哭,是你太让我生气了!”
“我让你生气?”他嗤笑。“这‘指控’倒有趣!”
“你嘴里说着‘规矩’,真要讲规矩,那么就别给我自由、别给我选择,按着你设好的局,没回王府前都别告诉我真相,就这样一路骗我到底--”她盯着他、一字一句挤兑他。“那不是很好、不是正合你意吗?!”
永琰寒着脸,不讲话。
“你又要骗我、又要哄我、还说让我选择!”禧珍不怕他的冷脸,决心豁出去。“你以为我的心是铁石做的?你以为我没有知觉没有感情?我怎么能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十年没见的福晋手上,就因为你一句话,乖乖跟着你回京?”
饭室里忽然沉寂下来,凝滞的气氛快教人窒息。
“你想说什么?”半晌,他寒着声问。
“我想说,你这个人太强人所难、太铁石心肠了!”
永琰冷冷地瞅着她。“说够了?骂够了?发泄够了?”
她瞪着眼,忽然对他的面无表情寒心起来。“我有权利知道,福晋要我嫁的那个人是谁!”她鼓起勇气问。
权利!永琰冷着眼。别的没学会,就会跟他谈权利!
“有差别吗?”他拿她的话反讽她。“反正回到王府你就要嫁人了,到时候你很快就会知道答案!”
“我现在就要知道。”她固执起来。
“我要是现在告诉你,你又要指控我没一路骗你到底!”他冷笑。“到时候我不是哑巴吃黄莲,有理没理只要是道理全都在你那边?”
她脸孔一红。“早知道、晚知道,反正我总是要知道。你可以现在就告诉我,也许我不一定会惹福晋生气。”
永琰定眼瞪她。“什么意思?”
“如果福晋挑的人选我能同意,那么我就不会拒绝婚事!”
莫名地,这话惹恼了他。“那么,请问大格格,什么样的人选能让你‘同意’?”他揶揄:“是要亲王府的贝勒爷?还是圣上的皇阿哥?”
她一窒。“我是安亲王府的大格格,如能同我身分相当的人,都成!”她抬头挺胸。
永琰冷笑。“那么这个人选你肯定不满意!因为他既不是亲王府的贝勒爷,也不是圣上的皇阿哥,他不仅只是润王府的贝子爷,还是个高龄已届半百的老先生--”
禧珍脸色惨白地瞪着他。
“不仅如此,平贝子早已经娶妻生子,你嫁过去只是续弦!换言之,平贝子己届垂暮之年,你今生极可能没有子嗣!”他残忍地告诉她真相。
禧珍听着,她忽然好恨他的狠心……
更气自己,竟然因为他的残忍而心痛!
“是吗?”她扯起嘴角,僵硬地对他笑。“那有什么关系?人家说老夫疼少妻,我还担心要嫁给一名少不更事的年轻贝勒爷!现在既然能嫁给一个已娶过妻子的男人,我想他一定知道该如何疼爱妻子,虽然只是一名贝子爷,也没什么不好!”
永琰脸色一沉。
“奕善还没出发吧?”她打起精神笑着对他说:“你可以告诉他,回去后马上就能禀报福晋,我愿意嫁过去,打从心底十二万分的愿意!”
永琰脸色阴骜地瞪着她。
说完话,她对他视若无睹,转过身装作若无其事般平稳地踩着阶梯,一步步踏上楼……
然而禧珍并不明白,为何她的眼眶会湿润,胸口会觉得酸楚……
可她一点都不想弄懂。
因为她知道,无论自己有多伤心,永琰都不会在乎!
当天晚上,禧珍不管永琰的脸色有多难看,她笑着把小碗、小碟、小杯子、小盘子他们一个个送走。
接着是奕善总管,他愁眉苦脸地爬到马背上,想到必须连夜赶路,他就一肚子苦汁。
估计明日天一亮,奕善正巧能赶上开城门,率先回府通报。
现下只剩春兰,禧珍和永琰一道回王府。
天亮后,三个人又要开始赶路,春兰陪禧珍坐在马车里,少了小盘子便轮到永琰坐在马车前负责驾马。
很快的,马车已经进了城门,再来就是往王府的路上去--
“奇怪了,”久未回京,春兰好奇地朝车窗外张望,嘴里嘟嘟嚷嚷地:“这条不像回王府的路啊!”
“不是回王府的路?”听见春兰这么说,禧珍也好奇地探头望向窗外。
然而当年出城时她年纪还小,对于回王府的路,她早已不复记忆了!
此时行进中的马车忽然停下片刻,接着车头一拐,便开进道旁一条小胡同……
胡同里头都足一户户的四合院,春兰挑剔地瞪这一户户人家,她是地道的老北京人,打小住惯四合院,她瞧着这处胡同宽敞些、里头的四合院也干净些,不似其它术衙里的四合院那么杂乱无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