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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禧珍还来不及弄清楚她阿玛的意思,就忽然被拽起——

  她纤细的手臂吃痛着,然而她的阿玛毫不留情地用力拖着她,直把她拖到额娘的灵前——

  “你给我跪在你额娘面前!你这铁石心肠的孩子,竟然连你额娘去世,你也不掉一滴眼泪吗?!”岳乐忽然甩开小女儿,野蛮的程度就像对待战场上的仇人。

  然而禧珍只是呆呆地瞪着她的阿玛,仿佛不明白,为什么过去疼爱自己的阿玛,会突然这样严厉地对待自己……

  “好!你就好好给我跪着!在没看见你掉一滴眼泪之前,你就永远不许给我站起来!”安亲王怒吼。

  他突然发疯一样狂暴的举动,吓坏了众人!

  然而当人们看到那木着脸的小女孩,见到她对自己额娘的死那无动于衷的表情,人们开始指指点点,不再同情那孱弱的女孩!

  多数人还由衷以为,这小女孩如此冷血,安亲王的心痛忿恨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可禧珍……

  没人明白这小小的孩子心痛如绞,她因胸口疼痛而知觉渐渐麻木,然而尽管她再心痛……

  却怎么样也挤不出半滴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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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风尘仆仆,自大漠返回京畿复命后,深夜时分才得以返回王府,却见亲王府大门前悬着一片白幡。

  他起先疑惑,继而明白这片白幡象征的意义——

  “贝勒爷!”王府总管奕善一路呼喊着,追随在永琰马背后奔进王府前院。

  自永琰回京后,圣上已下令册封永琰贝子爵升一等,赏戴三眼花翎,即日起册封贝勒,这消息昨日前已传回王府,但逢此时任谁也没心思庆祝。

  “夜半三更的——贝勒爷,使不得啊!您快下马——”奕善的话才说一半,顿时卡在喉头。

  因为永琰已经勒停坐骑。“这是几日前的事?”他问的是人死之时。

  “回贝勒爷,是八日前的事儿了!不过灵堂直至昨日才备好,王爷他哀痛得几乎要病倒了。”奕善回答。

  永琰不再回应,他翻身下马疾步走进内院。

  内院是王府女眷的居所,奕善站在外墙边不敢贸然跟上去。

  永琰一路走向水湘别苑,小径边上的花朵凝结着深夜的露水,正兀自散发出属于深夜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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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娘、额娘……”

  三岁的小禧珍颠着步子,从庭院里一路跑进她额娘的房里,稚嫩的童音殷殷切切地呼唤着她最亲爱的挚亲。

  “珍儿?”正在做针黹的颜宁,一抬头忽然见到小女儿双眼红润润的,吓得她赶紧扔下手头上的针线活儿,抱着女儿仔细端详。“你怎么了?两只眼睛怎么这么又红又肿的?你别吓坏额娘了!”

  “我没事儿,额娘……”小小禧珍用力眨着眼睛,她只觉得又痛又痒的。

  “怎么没事儿呢!你这孩子——”颜宁焦急起来,忽然想起禧珍出生时的事。“你是不是眼睛里跑进脏东西了?快眨眨眼,挤出几滴泪来都好,快把眼里那脏东西给冲出来呀!”

  禧珍听她额娘的话,用力眨眼,可却任凭她再怎么眨眼,眼睛里依旧流不出半滴眼泪!

  “珍儿,你为什么不流泪呢?”颜宁急得快哭了。

  “额娘……”禧珍用她那双像兔子一样红润润的眼睛,茫然地瞪着她的额娘。

  “春兰!春兰!”颜宁大声呼唤她那才十六岁的小婢女。

  春兰急忙跑进主子房里。

  “王爷不在府里,你就不必再报总管,赶紧自个儿出门去请大夫过来——你快去呀!”颜宁已经哭出来。“快去……再慢,小格格的眼睛要不保了!”

  “是,娘娘!”春兰吓得夺门而出。

  禧珍望着她的额娘,她看到额娘脸上不断流下的泪水,于是好奇地伸出小小手心,接住自她额娘脸上落下的泪滴……

  “珍儿,你听额娘说,”颜宁心痛地看着女儿,紧紧地抱着她的心肝宝贝。“你试着回想月前摔跤的事儿,那痛吧?痛就流泪呀!额娘求求你流泪吧,珍儿!”

  然而禧珍却一点都不明白,何谓“流泪”?

  月前摔跤时尽管痛痛,可她也没“流泪”呀!

  那“流泪”是个什么样的滋味儿呢?

  颜宁瞪着女儿茫然的眼,她的心碎了……

  她的小女儿,自出生那一刻起就让她担忧心惊。

  因为这孩子,禧珍……

  她自生来就只会笑、不会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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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禧珍忽然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竟然还跪在额娘的灵前,夜半时分天黑得像一团浓稠得化不开的墨汁,自白天起已经过了六个时辰,她没水喝、没饭吃,就这样跪在她额娘的灵前,双腿都已经麻木。

  她并不明白这府里的下人在大福晋奶娘的指示下,没人敢来照管她这失去亲娘保护的小小八岁孩子。

  梦中,她恍惚间忆起三岁时发生过的事,原本她的记忆遗忘了这桩幼年往事,只有额娘始终耿耿于怀,自那之后便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每日早午晚各三回,用大夫调制的药水灌洗她的双眼。

  而如今额娘死了,这已经第八日,小禧珍的眼睛再没有人用药水细心地替她灌洗,于是渐渐的发红干涩,肿痛起来。

  禧珍的双腿跪了这许多时辰,也早已经由痛转为麻痹然后失去知觉。

  然而双腿与双眼的疼,再怎么也比不上她的心痛……

  然而她还太小、小到根本就不明白,为什么她瞪着额娘的灵牌,会突然有这痛彻心扉的,说不出口的痛苦?

  禧珍并不知道她的身子正在摇晃着,因为即使是个大男人都不能忍受这长跪的酷刑,何况她只是个八岁的孩子!

  禧珍虚弱地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瞪着她额娘的牌位,想弄明白心窝的痛楚。然而她虚弱的身子,摇晃的幅度却越来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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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琰跨进他阿玛小妾的别苑内,立即见到厅内已布妥的灵堂。

  但就在夜半时分,在这空无一人的灵堂内,他却看见一名小女娃儿独自一人跪在灵堂前,身子摇摇欲坠……

  他走到女娃儿身边,站在数尺外观察着她清秀绝丽的侧颜,讶异于这小女孩小小年纪,已经拥有浑然天成的绝世容貌。

  他虽未认出这名小女孩,然而永琰知道,这水湘别苑的女主人,曾经为他的阿玛生了一名小格格。

  这处水湘别苑是他额娘的禁忌,除了阿玛、总管以及别苑内的奴婢,府内所有人顾忌着福晋,因此都将这水湘别苑当成是隐形的、根本不存在。

  永琰是恪瑶的亲生子,他当然更不可能走进这水湘别苑。

  安亲王府里的水湘别苑就像遗世独立的桃源,但这是他阿玛一人的桃花源,却是他额娘心中最深最苦的痛。

  永琰凝立在小女孩身边,出神地凝望着这摇晃着孱弱的身子、却兀自苦撑的小女孩,并且注意到她红润肿胀的双眼……

  这片刻,永琰以为这女孩是为了她额娘的死而哭肿了双眼。

  时光如静止般悄然无息地漂流过,他就这么出神地凝望着女孩,怀着一种连早熟的他也不了解的情绪,万种滋味蓦然掠过心头,仿佛在许久许久之前,他早已经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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