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都在他开口前一手捂住他的嘴,再转首看向她,“雨师,我还是那句老话,我不想理会神宫主事,更不想知道有关地藏的一切,现下我有更重要的事得办,若没别的事的话,我要走了。”
“何事?”
“谁有空同你这只泼猫解释?”早就想走的廉贞,在对雨师撂完话后,便拉着天都快点离开这个害他们又成落汤鸡的女人。
没有追上来的雨师,站在雨中一径地瞧着天都始终没有回首的背影。
总觉得雨师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的天都,则是在雨中加快了步伐,直到绕过两三条街,身旁的雨势变小后,她才轻轻拉开了廉贞还紧握着她不放的手。
“这么痛吗?”见她一手掩着被打过的面颊,闷不吭声地埋头直走,廉贞忍不住弯下身子边走边问。
天都更是把脸撇向另一边,“没有……”
“我看看。”总觉得她不对劲的廉贞,一手拉停她的步伐,另一手拨过她的脸。
“不用。”倔强的天都不肯合作,躲躲闪闪的就是不给他看。
“给我看。”他强硬地抬起她的小脸,而后随即遭她怔住。
纵横在那张落寞脸庞上的,他分不清是雨是泪,这才发现她这双盈盈大眼,与雨师十分相似的她,眼中似浮着一层泪意。
“满意了吗?”不想让他看到这模样的她,音调平板地问。
“她说你又放弃了。”搁放在她脸上的指尖,接触到了比雨水还要温暖的泪水,他忍不住想问,“你放弃了什么令她这么失望?”
她垂下脸,喃声低语,“成为他们想要的模样。”
心弦似遭人一下子扯紧了,微微的痛感像是放置在地底深处的美酒,正无声地酝酿着,他并不清楚雨师的那席话对她造成的伤害究竟有多深,只是这般瞧着她失去了生气和笑意的模样,他倒宁愿她继续摆着大小姐的样子嚣张跋扈,或是一天到晚怒气冲冲,不然再怎么小眼睛或小鼻子的与他斤斤计较都好,就是不要像出云一般,有着满腹心酸却说不出口的模样。
他心有不忍地轻抚她在雨中略嫌冰冷的脸庞,在她仍是站在原地动也不动时,他的目光遭她脚下那双已被一地泥水弄脏的绣花鞋给吸引了去,登时他心房一软,二话不说地背过身子强行将她背起。
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的天都,在回过神后,拍打着他的肩头要他放她下来。
“我有脚可以自己走。”
“我是为了我的面皮着想。”他将他背得更稳,故意不让她下地的看着她的绣花鞋,“瞧瞧你的暗器,又是水又是泥的,谁晓得你那暗器何时会扔至我脸上?”
整副心情都像是浸在雨水中醒不来的她,此刻并没有心情与他抬杠,她只是闷闷地靠在他的背后,回想着雨师那张失望的脸庞。
没听到她反唇相稽的廉贞,在她始终保持着沉默时,摇摇她向她提议。
“今晚咱们去喝个烂醉。”
她靠在他的肩后问:“不睡林子了?”有过一次教训后,他不是说往后都不要再让她住得那么好了吗?
“雨这么大,谁要睡林子?我要住最贵的酒家。”他背着她跳过一个水坑,并将差点没捉牢的她背得妥当些。
“可我想喝热粥。”遍身冷意的她,此刻只想喝碗可以让她整个身子都暖起来的热粥。
他破天荒的好讲话,“行,咱们就在房里煮。”
“老板会赶人的。”她摇摇头,虽然觉得他煮粥的怪模怪样,每次看每次都觉得很有趣,但她还不想烧了别人的房子。
他有恃无恐地咧嘴一笑,“到时我再用阿尔泰的金子砸死他。”不用白不用,她的那袋酬劳就是在这个时候才派得上用场。
聆听着他那替她耍任性的口气,心情本是不好的天都,也不禁失声笑了出来,她有些感动地伸出双手环紧他的颈项,发现他也有贴心的一面。
“你知道吗?你比人模人样还更上层楼了些。”这男人真的有进步。
“那你很快就会嫁我了。”霎时被她满足的男人自尊,徐徐在他的胸臆里荡漾开来,一脸嚣张自傲的他,回头向她抛了记媚眼。
她微绯着脸敲他头顶一记,“臭美。”
丝丝细雨中,大地与城镇一片灰蒙,透过他的肩头,天都瞧着前方灰暗得像要令人喘不过气的天空,滴滴打在她身上的雨点,带来了以往熟悉的落雨声,就像以往她待在神宫里时所聆听的,只是以往没人陪她一块看雨,也没人带她离开这片雨水筑成的网中,所以在当年,她才会选择了逃开,因那一丝丝的细雨,向来就是她的心痛之处。
然而这点,雨师不会知道,而不明白她为何要离开地藏的段重楼,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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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早就知道她的酒量是海量了,但……
现下是怎么样?她是打算继上回喝到被酒庄主人踢出来后,再喝倒另一间客栈不成?
雨落屋檐叮咚作响,花大钱住天字一号房的天都,在吃过了热粥后,此刻正坐在房内的地上卯起来猛灌酒,如廉贞所说的试着图个烂醉,而负责陪住的廉贞,则是两手抱着两只酒坛,坐在她的不远处正认真地考虑着,该不该在她这只酒虫又把这两坛喝光之前,先把这最后的两坛拿去给门外的客栈老板,省得那位老板在看到他又负责跑腿下楼取酒时,哭哭啼啼地拉着他的衣袖,求他叫她不要再喝了,因只她一人,就快把这间客栈所卖的酒给喝光,害得客栈内其他的客人,只能干瞪眼地瞪着他们这间房……
不过话说回来,她怎么还是没有半分醉意?百思不解的廉贞杵着眉,想不通地看着无论怎么喝,眼神看上去还是很清明的她。
打从喝起酒起,全副心思就只在自己身上的天都,在醉惑人的酒香中,无言地聆听着窗外不断的雨声,一张张面孔在她的眼前来来去去,虽然面孔不尽相同,相同的却是他们眼中同样的期待。
不会有人知道,在她王女风光的背后,躲藏着的,只是一个自卑的段家幺妹,因永远都有人赶在她的前头,偏偏她身旁的人们,却总要她去抢第一。
当年她初入神宫习法时,已成为雨神的雨师,曾在众后补之中拉着她的手对她这么说。
“你有成为雨神的资质。”
至今她仍然记得雨师当时对她的赞赏与信任,只是身为王族之人的她,终究还是达不到王姊们的期待,她亦无法按照雨师的希望,与雨师一般成为雨神守护地藏,就在她看清这事实之后,她放弃了竞争雨神,从此不再习法。
放弃习法后,不让她离开神宫的雨师,在她的要求下,转而让她习舞,数年后,神宫里上一任的舞姬,曾以欣慰的眼神看着她。
“你能成为地藏百年来最棒的舞姬,只要你努力,你定能超越百年前的絮咏。”
这回她的对手,不再是个活人而是个死人了?她哭笑不得地想着,该怎么做,才能超越那个曾伴随着女娲的神婢絮咏好取而代之,但就在女娲迟迟不转生返回地藏时,众人开始对年年跳奉神舞的她感到失望,因她没能像絮咏一般伴在女娲身侧,也无法召唤女娲返回地藏,因此这一回,她放弃了再当一个空有美妙舞姿却毫无用处的舞姬,从此不再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