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这么美好,一定是骗小孩的……”这种手段她从小被骗到大,骗到已经不会那么轻易再像个蠢小孩,欢呼几声就任大人摆布。
梁宛歌偏头想了想,灵光一闪。
“好吧,就先让你透支一些好处啰!囡,我们今晚一块睡,怎么样?”
“可以吗?”
“当然可以呀。”
“可是你不是要和先生睡?”这样哪有她睡的位置?
梁宛歌差点仆倒在地,这种话从五岁小女孩口中听到,实在是会让她这个二十五岁的大人吓出一身冷汗。
“囡,呃……这个、我……不是,他睡觉,呃,就是睡觉——”她像个僵硬生锈的机器人,每个字都发声艰难。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囡囡嘟嘴。
梁宛歌深深吸气,“总、总而言之,今天晚上是我们两个女人的lady\'s night,所有男性生物都滚一边去。你要不要跟我睡?要就去拿你的枕头到我床上噢。”
“嗯,要!”囡囡总算笑开了脸,一溜烟跑回自己的房间,抱着小枕头再跑出来,牵着梁宛歌的手,难掩蹦蹦跳跳的雀跃脚步。
梁宛歌发现囡囡喜欢人的方式很像头幼猫,不让人先走近她,除非她允许,而她一旦愿意接纳你,就会腻着你不放,仿佛安全感相当微薄。
一张单人床,要挤下一大一小的女孩并不是太困难,不会让人挤得不舒服,反而像是窝在一块儿取暖般亲近。
“然后,大野狼就说,嘿,我要从哪一只小猪开始吃呢?就是你就是你,你看起来又肥又软,咬在嘴里一定非常非常的美……味……”
说故事的声音慢慢停下来,因为听故事的小孩睡着了。
要强求一个五岁小女孩彻夜不睡和她聊天,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任务,囡囡已经硬撑了好久,超过一个小孩子该上床睡觉的标准时间,也难怪没听完故事就已熟睡。
梁宛歌拉高棉被,盖到囡囡的肩膀,囡囡依在她身边,脑袋瓜子已经没躺着她自己的小枕头,完全横越到梁宛歌枕上。
梁宛歌看着床头的钟,差不多到了唐虚怀固定上门来打扰她的时候了,她有先见之明,所以今晚没锁门,让唐虚怀没有借口以敲坏她的门板为己任,吵醒囡囡。
脚步声停驻在门前,她不用去看也知道门外那家伙正一手握住门把,一手高高举起,准备在确认门把上锁时就会用尽力量狠敲下来,绝不留情。
不过情势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只用了一成力就转开喇叭锁,整个人踉跄半步滑进梁宛歌房里,立刻被轻嘘声给制止发言权。
“囡囡睡着了。”梁宛歌先发制人。
“……她怎么会在这里睡?”很快进入状况的唐虚怀压低声音问。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囡囡这么粘人。
“因为我明天就要回家,她好像很舍不得我,那表情看起来像快哭了,害我也好难过,所以我提议让她和我一块睡,两个人多相处些时间。”她回得也很小声。
“那我呢?”
梁宛歌失笑地看着此时说话口吻和表情都很失宠的唐虚怀,拜托他别露出如此酸涩委屈的模样好吗?“你别和囡囡争这种丢脸的待遇噢。”羞羞脸。
“我不会争,但是我要求公平对待。”唐虚怀来到床边,抱起囡囡。
“你要抱她去哪里?”
“她睡熟了,不会发现你没在旁边,所以让她回她自己的房间睡。”他的态度根本就像一个想和老婆独处温存的急色老公,却发现两人的小孩大刺剌占着他这一家之主的床位,妨碍他“疏通欲望”,所以一心想把小孩给丢出房间。
“不行!要是她半夜醒来或是隔天睡醒,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自己床上,她会气我骗她,而且我也不打算骗她!”梁宛歌跟着下床,一把攀住他手臂,不准他妄动。“囡囡是个很纤细的孩子,一旦失去她的信任,要她再重新接纳,必须要花三、四倍以上的时间才行,我喜欢她,不想让她对我反感!”
唐虚怀深深望了她一眼,眸子里有她看得好清楚的笑意。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跟上来。”
梁宛歌的力道并不足以阻止唐虚怀抱起囡囡走出房间的决心,所以她只能追上他的脚步——往三楼走。
“你……”
“让囡囡一起到三楼睡,对她不失信,对我又公平,你也可以好好睡,一举三得。”上阶梯时,他保持平稳,不惊动臂弯里的小娃儿。
“我为什么要对你公平?又公平什么呀?”梁宛歌不觉莞尔。
她不傻,当然听得懂他的隐喻,他连她跟囡囡睡一块这种小事都要吃醋,而且吃醋的程度超乎她想象的任性,也不想想他自己比囡囡年长多少倍,争这种宠也不害臊。
“铺床。”
唐虚怀努努下颚,梁宛歌立刻将棉被掀开,让他将囡囡放在床上,或许是背靠的床铺弹性不同,让囡囡微张开眼,梁宛歌侧躺在她身边,拍拍她,轻哄着要她再睡,囡囡半醒半惺忪,咧着童嫩的笑,又朝她粘靠过来,再度安心睡熟,完全无视于自己身处的地方,以及另一边站着的唐虚怀。
“连几乎算是照顾囡囡长大的玉玲姊,也不曾让她这么缠过,她真的很喜欢你。”唐虚怀躺上大床另一边,似乎对于他和梁宛歌中间隔了个小小阻碍有诸多不满,嘴里嘟嘟囔囔。
“因为我和她喜欢的食物和讨厌的食物都相似,我们是同一国的。”这种情谊是那些老爱逼人吃青椒的人所无法体会的。“对了,囡囡说她在这里住了五年,等于她打出生起就住在这里了,她的父母放心将这么小的孩子寄放在这里这么长的时间吗?”
“囡囡是在这里出生的没错,还是我接生的。”
“你连妇产科这种钱都赚?”
“我是无限制科别的密医嘛。”他说得轻松,宽肩耸了耸,一个人从头到脚他都差不多包办了。
“我以为你只是脑科加整型外科加精神科罢了……”没想到他兼差兼得这么勤劳,相信他的存折一打开来,里面的数字一定很让人眉开眼笑。
“我一直很期待亲手替自己的孩子接生,庆祝他来到人世间,然后给孩子来个豪气的自我介绍——嗨,宝贝,我是你爸。所以当年就顺便修修这门学问。”
顺便?听起来真随意,好像要学不学都无所谓。
“很有趣的志向,那么你学整型又是为了什么?”最好赚吗?
“我有一个美丽到让我从十六岁就相信他最终一定会走上变性之途的宝贝弟弟,我想,学学整型美容,以后说不定对弟弟会有帮助。”
“精神科呢?”
“我想想……那年,有躁郁症的小阿姨自杀未遂第三次了,希望能及时帮上忙,后来她嫁了姨丈,两人幸福得要死,我没机会开导她。”白学了。
“你还去学脑科?”
“那年,我爷爷脑子里有颗作怪的肿瘤,我立下志愿,等我学成,第一件事就是铲除它!学骨科是为了从楼梯上跌坐下来,从此半身不遂的姑婆,我想让她再站起来跳土风舞,那是她人生最大调剂。心脏内科则是娘亲三不五时就来个西施捧心,是该先做预防。胃肠肝胆科是爹亲时常犯胃疼,疼起来本来很严肃的脸孔就更阴沉,让家里气氛看起来一点也不温暖……”
梁宛歌听罢,细眉微挑。
这个男人自己有没有发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人?姑且不论他是否对于这么多种类的医科都有莫大兴趣,光他的心意就让她觉得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