岱尔惊讶的眼睛顿时从门口转了回来。“花?他希望丹娜结识蕾芬,就因为两人都喜欢花?伯奇自己对花又了解多少呢?”
“现在他的确是颇有认识。”
“因为丹娜的缘故?”
“这些日子来,做什么事都是为了丹娜!”睿夫望着人群,心里估量着自己要多快才能从这里脱身,以及如何才能闪过那个足足看了他一个晚上的金发女人。“明天他要带她去看一大群权威医生。他已经打定主意,无论如何一定要设法让她重见光明!”
“有希望吗?”
“绝对不可能的。丹螂出生时,眼睛就已经严重受损了。”
“那为什么……?”
“为什么伯奇还不死心?因为,凡是他珍视的,他就绝不放弃。要不是当初他死不肯放弃,固执地死马当活马医,我也不可能活到今天。至于,为什么丹娜会让自己为那些无益处的检查,而四处奔波;”睿夫的声音粗哑却异常温和。“那是因为,这女人爱他!”
“所以她会跟着他去,一遍遍地听着那些令人心碎的结果!我相信,这绝对不是第一次了。”
“没错,等到伯奇最后不得不承认,千方百计想给她的竟是遥不可及的幻梦时,他所受的伤害会更大的!”
岱尔忍不住摇头慨叹:“这个强人毕竟还是输了!”
“他还不肯认输,不过他的确是输了,彻彻底底地输了
“你不能替他找个更好的女人吗?”
“不,”睿夫坚定摇头。“哪怕我找遍全世界,也不可能找到的。说到世界我才想到,我得帮伯奇安排飞机。”
“晚上我在柴夫人餐厅有个饭局。”
“祝你幸福!”睿夫玩笑似地用手触触额头致礼。
“祝我们俩个都幸运!伯奇已经找到了他的好运气。”
“嗯!”睿夫的视线越过一屋子的人,窗外,夜已垂幕,万家灯火通明。伯奇和他的世界是一个没有暗夜的世界。而丹娜的世界里,却不见天明,不过,二十八年的时光里,日换星移,医学日新月异。“也许明天,或者后天,或者大后天,他会再蒙幸运之神的眷顾也说不定。”
“现代医学的奇迹?”
“嗯!”睿夫喃喃自语;“送给伯奇的奇迹!”
第十章
“马先生,都没错!所有的测试、检查结果都一样,没有.任何疏漏或误判的地方!”医生明明白白、毫不客气地说出结果,没有任何隐瞒或安慰的客套话。
当医生把话说完,沉默的空气里,伯奇落空的心情仿佛还嗡嗡响着回音,在脑际萦绕不去,随后,死寂的室内发出一阵沙沙的纸声,和老旧椅子才会有的叽嗄声。窗外,庞大的医院在寂寥的夏末里静静矗着。淡淡的花香混合着刺鼻的药味,刺激人不得不放弃一线希望,清醒地接受事实。
一线希望压得屋里的空气凝重不堪。
有人心知肚明,有人却迷惘了。
伯奇将椅子往后一推,站起身来,静静地走到窗前.丹娜知道他正站在那里,透过窗户的玻璃,凝视着自己支离破碎的希望。
她一动也不动地站着,闷声不响。整个下午,两人都没说什么话,脆弱的感情再也腾不出任何言语的空间。自从安祥平静的日子变成了疯狂的社交应酬之后,他们自己不但没有真正享受到什么,反倒成了众人注目追逐的焦点,扮演着金童玉女的角色,最后每每弄到伯奇自己忍无可忍,象提宝贝行李似地,带着她奔逃回家。
回到家后,除了沉思忧愁,便是性。丹娜不再假藉其它漂亮的字眼虚掩、矫饰,让他们双双震憾心动的正是性!性欲是遭刺伤的情感的止痛剂。
如今,为了医好她的眼睛,他们走过了无数医院,寻找了无数医生,疯狂的程度正如性一般不可控制,然而,却一样地徒劳无益。丹娜早巳确知那个必然的答案,只是,她承认伯奇有权自己去获知答案。
“很抱歉!”医生对伯奇致歉,好像他知道这个苏格兰汉几乎把病人当成自己了。“戴小姐的眼睛不可能看得见的。”
屋里的气氛快让人窒息了,空气凝止不动;飘浮的花香只让人作呕。伯奇深吸一口气,丹娜从中听到了愤怒和失望,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会有别的医院、其他的医生……”
“不可能,马先生!”医生打断他的话,浓重的苏格兰声音里透露着些许怜悯;“绝不可能有其他答案的,不仅在爱登堡本地如此,你到世界任何地方都一样,绝不可能出现其他答案的。”
“可恶!布大夫……”
“接受事实吧!慢慢学着面对它!”
“不!”伯奇还在跟事实激烈地抗拒着。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布大夫面无表情地说着,这种事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碰到了。“回去吧广他督促道:“带这位漂亮的小姐回去吧!她这样一个国家跑过一个国家,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早就知道的答案,不管是精神上也好,肉体上也好,她真的会累坏的。放弃吧!免得一心为她好,到头来反而伤害了她.”
“一定还会有法子的!”
“不可能的!为她想想,放弃吧!回你高原老家去,带她好好享受一下苏格兰的生活,不要成天待在医院里.让心情平静下来,珍惜你已有的幸福,你会发现,自己还是无比幸运的。”
伯奇从窗前转过身来,看着丹娜。她一脸平静,却显得憔悴。他第一次发现,对丹娜而言,这些检查是多么折腾人,一遍又一遍相同的结果是多么令人痛苦。然而,她却都毫无怨尤成地承担下来了。
她是为他而做。
所有的愤怒都消退了。那些满满的自信,一向自以为能够翻云覆雨,能够用钱买到一切的自信都枯竭了。他承认自己错了,一个残忍的错误。他憔悴地垂着肩,猛点头,承认自己的失败。
他走到丹娜跟前,伸手抚摸她的脸庞,他看不到任何责备,看不到丝毫悲伤,只看到了不凡的勇气。顿时了解,即使他能永生不死,也绝对等不到一个理美的女人的。
布大夫的呼叫器哗哔响着,有人在找他了,他道了歉便先行离去,没再多说什么,但事实上,还能说什么呢?屋里只留下伯奇和丹娜独自品尝这痛苦的结果。
“你已经知道了!”他的手还托着她的脸颊,指头抚摸着纤细、苍白的皮肤。
“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
“但是,为了配合我,你一直都在勉强自己!”
她伸手覆在他手背上,紧紧握住问道;“我眼睛看不见,有这么要紧吗?”
“不!”在他的指尖下,太阳穴的脉搏激烈地跳动着。“一点也不要紧。”
然而,两人并肩通过昏暗的长廊,走到阳光底下时,他知道自己在说谎。
爱丁堡是另了个转折的开端,他们似乎又回到了怡然自得的由园生活。然而,不论伯奇如何掩饰,终究还是难掩内心的苦恼。一个坚强的男人,似乎只有在毅力和判断力都受到了打击,才会表现出那般的苦恼。白天,他扮演一位殷勤和气的主人,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家园,生动有趣地描绘马氏亲族的聚落所在、历史沿革,以及,为了保卫家园而发生的各种战役。如果说,他白天里口若悬河,那么,到了晚上,当伯奇对自己的掩饰失去耐性后,他简直沉默得象块石头。大部份的夜晚,两人在空洞宽敞的餐厅里,一言不发地用过餐后,伯奇便很礼貌地告退,将自己关在书房里,留她一个人在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