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仔细一点,浓密又长又卷的睫毛下,藏着一双水盈盈、含着千言万语似的清澈眼睛,像要把人吸进它的柔情里似,高又挺翘的鼻梁,把整个轮廓凸显得立体起来;还有那个吸饱了血似的大又厚又翘的红嘴唇,性感里还带一股淫荡似,让心猿意马的人想入非非。
就是这样一张脸──从她学舞的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一张脸──从她十岁的时候就发挥潜质,让教她的班导想入非非,经历她人生第一次所谓的性骚扰。还有,邻居那些叔伯辈有意无意地对她动手动脚,赞美她可爱。
还好,她母亲立刻警觉。从此,她随身都带有一些保护自己的必备道具。
她拿出发夹──最普通最简单的那种──将头发往两边拨开往上夹住,刚好夹出一个口字型,显得僵硬古板。
跟着,她取出一罐粉底,技巧地将白皙的脸抹沉,很淡的一层,看不出加工过;再在颧骨上点上一些黑斑,又把眉毛划浓一点,变得像一条蚯蚓。
然后,她从裙袋取出一副黑框平光眼镜戴上,压在挺翘的鼻头上,正好遮住水灵灵会说话的大眼睛;而且,视觉误差的关系,高挺的鼻子看起来也扁了不少。
镜子中这时映出的已是一个标准乡下上来的,只知道念书、平凡普通古板又有点土气的安静守本份型的女孩。
这种女孩四处都可以见到,一百个里有六十个都是这样。平凡又不起眼,安份做她的事,却又不会笨得土得让人侧目。可以说是最大众化普通性的那一种。
混在这种族群中是最安全的。因为符合那大众性,别人不会特别多看一眼;又因为那共同的普通性,也不会显得和别人不一样而成为负面的焦点。
一直以来,她都是这样伪装隐藏自己──普通又平庸。
一方面避免被骚扰,一方面不会被女同伴嫉妒排挤及孤立。
原以为进了大学后,可以海阔天空恢复她本来面目了,没想到却居然还用得上她母亲打小为她准备的道具。
这样看来,她决定进入这个学校,是否是一个错误呢?
从小她母亲就告诫她说:“小空啊,你千万别妄想攀求富贵,梦想麻雀变凤凰,妈只要你过得快乐就好。能嫁入豪门的,都是有条件的,绝不会是我们这种人家。你要记住,好好读书,自己能有本事独立,千万不要被那些有点钱的少爷骗了!”
因为她母亲自己就作了那样的梦──被有点钱的少爷骗了,生下她,沦落到舞厅里跟人伴舞。
她对镜子笑一下,确定没有破绽了,才开门出去。
还没坐定,那三个女孩就走到她们这一排。
“你跑到哪里去了?”带头那打人的女孩凶恶地瞪她。
“对不起。我刚刚去洗手间。”何澄空顺从地陪笑一声。
那女孩又瞪她一眼,挑不出什么毛病,又瞪瞪她,不过态度平稳了一点。
“书呆子!快点坐好,别站在那里挡路。”
她赶紧坐下,小心地不乱动。
那打人的女孩像发现什么,突然就停在她座位旁,拔尖声音说:“邵琪,原来你躲在这里。”
她抬头飞快一瞄,才发现她是对坐在她身旁的那个女孩说话。
那个邵琪懒懒回答说:“我安静坐在这里,应该没惹你吧?”
“是没有。一个暑假不见,你倒是变得很有自知之明。”三个女孩咯咯笑起来。
邵琪淡淡回击:“才一个暑假不见,你们欺负人的本事倒增进不少。”
“你!”那几个女孩立刻沉下脸,杏眼瞪起来。随即又化开,哼说:“别以为你成绩好,有校长那老头罩着,就那么嚣张。犯到了我们,我们可不管对方是谁!”
“我知道、我明白,我会小心不惹你们。可以了吧?”
“哼!”
三个人又趾高气昂地哼一声,这才往下一个车厢走去。
邵琪转头,目光碰到何澄空,发现她变了样,没说什么,但眼里竟微微露出赞许的表情。
何澄空抓住那一瞬,压低声音问:“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什么那么猖狂?”
邵琪瞥她一眼,抿紧嘴不吭声。
何澄空不死心。又追问:“你明明就敢回驳她们,为什么刚刚她们欺负人时,你一句话也不说?”
“那你自己呢?”邵琪不屑地反诘。“你最好别搞错,我可不是那种普渡众生,反击型的。我只管我自己的事,要找靠山别找到我身上。”
靠山?反击型?
邵琪这话,泄露出一些“不正常”的蛛丝马迹。何澄空觉得有些不对,有种第六感,这一去前途似乎不乐观。
“既然上了贼船,要回头也不可能了,只有任人宰割。我劝你,如果不想找麻烦,最好管好你自己的事就好。”
“到底怎么回事?这学校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对?”何澄空抓住她。“拜托你告诉我,我现在退学应该还来得及──”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突然忐忑起来。
邵琪抽开手。“你是拿全额的对吧?都签了卖身契,你还想逃到哪里去?”
“全额的”,是指学校提供的全额奖学金。不只学费,连住宿、杂费都不用钱,每个月还有零用金。
当初就是因为这个诱人的条件,所以她才选择这所在深山僻壤的大学学院的。
老实说,她对这所学校并不了解,只知道它是一所有钱人家子弟,或有身分有地位有权势的人家念的贵族学校而已。
当时这学校看上她,提供她全额奖学金,她母亲跟她还高兴了半天,以为从此以后可以一帆风顺。
但现在......
她楞楞看着被邵琪甩开的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别担心。”邵琪上下打量她。“看你这样,你应该可以应付得很好才对。”顿一下,又接一句:“明哲保身,管好自己,不要出差错就行了。”
何澄空沉默下来。车厢里还听得到那几个被欺负的女孩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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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火车后,原以为目的地就要到了,谁知还要转搭大型巴士。足足又开了两个多小时,巴士才穿过一个白铁制的大门,上头镂刻“桐梧大学院”几个字。往里头又继续开了十多分钟,才总算停在一个大广场上。
下车后,何澄空特别留意了一下,总共有十台巴士。一台坐五十个人的话,大慨是五百个人左右。其中有高年级中年级,当然还有像她这样的新生。
她吸口气。比起城市一些占地局促的大学,桐梧学院算是大的,前方过去──也就是巴士开来的方向,地势平缓,间有一些凸起的丘陵;后方则是地势稍高的山坡及林地,密密麻麻的,感觉有点阴森。
感觉像是一个大园子,类似古代的皇城那样,遗世独立在山野中。刚刚一路进来她不忘算了时间,学校离最近的市镇,大概要四十五分钟车程的时间。而且,一路上没什么车子,也不见公共交通站牌,好像这一带都是学校的财产领域。换句话说,真要在这里发生什么事,那可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大家请安静一下。”几百个人聚在一起,广场上充满嗡嗡声响,前面台上走上了一个人。
那人身材高大,感觉却有种斯文气质,相隔太远了,看不清。何澄空也不确定,只是有那种感觉。
“欢迎各位来到桐梧大学院。我是‘学生会’副会长宋晴。”人如其名,声音听起来也很阳光。“各位经过激烈竞争,千百选一中脱颖而出,可说都是人中之凤。桐梧学院只招收最优秀的人才,各位能来到这里,也就表示你们都是优于常人的人才。恭喜大家。我谨代表学院,欢迎大家来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