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其中的关键仍是在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的俗话上头。
只要有银子,攀得人情关系,还怕什么事办不成?元照横了张绍廷一眼,见他默不作声,这会儿倒静了下来,双眉似蹙非蹙,像是在盘算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从这四名学子身上下功夫,定能查出些头绪出来,也不一定非要从那图海那儿下手才行。”
“这是正办。我原是想,若能从那图海那儿将事情查得水落石出,将最大的结给解了,一切都好办,没料到我这一动手,反成了打草惊蛇。”想起那图海惨死,张绍廷不由得低首看着自个儿的手,很是懊悔。
严格说来,那图海可说是让他给害死了,这和拿刀杀人的刽子手并没有两样。
知晓他的心思,元照执杯小啜了口茶,仅是淡淡地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现最要紧的,就是将此事办得圆满。”
言下之意,就是朝廷催得紧,若是继续延殆下去,不仅对弊案毫无帮助,反面可能添增更多的麻烦事来,甭说会揽祸上身,就是这沉冤,也难以昭雪。
他说得浅要,张绍廷却听得极为明白,只是说来容易行事难,他已误下一着,接下来的动作务必要酌量再三,否则将会全盘皆输。
正谈到要紧处,忽闻外头不时传来叫嚷吵杂的声音,似乎还动起了干戈,两人颇有默契地一同朝外遥望。
半晌后,却毫无动静了。
心底疑猜着,张绍廷和元照彼此对看了一眼,伊呀一声,门扉突地被人打了开来,只见石彪一身捕快穿戴,右手扶着剑把,左手拎着一个东西在那儿摇来晃去。
“大人,这小子刚在衙前东张西望的,差点儿和门前的小兄弟们吵了起来,赶也赶不走,嘴里直嚷着要找您,所以小的就把人带来给您瞧瞧。”咧嘴一笑,他晃了晃手上的东西。
被拎着少年一身破衣短衫,浑像个泥人似,没一处称得上是干净,只有那双水灵灵的大眼好奇地往四处眨呀眨,待见到跟前的人时,便急忙垂下眼,偷偷觑着众人。
张绍廷定睛一瞧,从这角度看去,只觉这少年娇小瘦弱,合该仅有十二、三岁左右,可……他印象中却不曾见过或认识这样的少年。
疑惑缓缓凝聚,正要开口询问,直见到那张就算涂得脏黑却仍是能瞧出绯红的小脸和周身传来的幽香,他终于晓得自己在哪儿见过他了!
凤眼微眯,先是讶异,可瞧“他”装哑不作声,偏偏一副陌路人的模样,心火没来由的上升,烧得火旺。
纵然涂上一层泥巴,就算穿得一身破烂,那佯装、心虚的模样他绝对眼熟到不能再眼熟。
注视了眼前的少年一会儿,张绍廷暗自叹了口气。“蓉儿?”倾身上前,他试探地问。
不会吧?这么厉害,连这样他都认得出来?心头暗惊,小脸低垂,苏蓉蓉心虚的不敢回应。
真是糟了个大糕,怎么一下子就让露馅了,明明她不顾肮脏努力裹了一把泥巴抹在自个儿的脸上,出门前,还顺道在庭院泥地滚个两圈,确定和街边的叫化子无异后,恰好让其它丫头们看见了才将她给轰了出来。
连阁内的丫头都不识得她,他又怎会认得出来?
不能答,绝对不能回应!不拒于他的威势,苏蓉蓉很有骨气地决定装到底。
“蓉儿……”眯起眼,他再唤,这是第二回。
容儿?叫得这般亲密,大人何时认识这小子的?石彪皱着眉瞥了眼挂在手上的人儿,全身破烂不说,泥巴还东一块西一块的黏在衣袖四处,就连脸蛋也看不清是黑是白,俨然是个小叫化子。
奇了,跟了大人这么久,脑子千回百转,他见的人面虽称不上多,可也不算少,少说也几千百位,他还真没印象有……这样的一个男孩存在。石彪好奇地看了少年一眼,再看看主子威厉的表情,满头雾水。
“蓉儿!”这回语气下得肯定。
他越说一句,就越逼近一步,如今那张令她百看不腻好看的俊脸已逼到跟前来,教她是躲也躲不掉。
捱不过了……苏蓉蓉不禁咽了一大口口水,想倒退,无奈,自个儿还被人用手拎着。
“呃……张大哥,你早啊……”抬头冲他一笑,苏蓉蓉红着脸,很是无辜地眨眨眼,昂首小声地说:“石大哥,能不能麻烦你先放我下来?”
咦?这不就是卖豆腐脑儿的蓉姑娘吗?
闻言一惊,石彪连忙把人放到地面上,搔搔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苏姑娘,真是对不住,一时没认出你来。”
脚一落地,苏蓉蓉抚了抚胸口顺顺气,拉齐衣裳,摇摇手,硬是挤出个笑容冲着大伙儿呵呵傻笑。
“你怎会来这儿?”张绍廷刻意扳起脸,不着痕迹移动身子,彻底遮去后头的好奇目光。
噘起小嘴,她其实有很多很多的话想和他说,可这些话怎好意思让这么多人听去,而且……他身后的人是谁呀?怎么可以这么靠近他!
小手扭呀扭,直绞着衣角,苏蓉蓉眨巴眨巴地瞧着众人,好半晌,千言万语只道一句:“我、我有事同你说。”这话,酸味四溢。
听得这话,张绍廷微拢起眉,后头的元照却听得非常明白,刻意将手揽上他的肩头,对她笑得一脸灿烂。
见状,小嘴更是噘个半天高,大大的眼儿一直一直瞪着那只“不规矩”的手。
张绍廷莫名其妙地看向那张盛怒的小脸,甩开元照勾搭的手,朝立在一旁的石彪道:“阿彪,去差个丫头打盆水,带苏姑娘到书斋里候着。”一回身,他拍拍她的头,像是在哄孩子,用着极度温柔的声音道:“蓉儿,你就暂且乖乖地待在那儿,别乱跑,等这边的事儿忙完,我随后就过去。”
怎么刚来就要被赶到别处去,还让他当成孩子哄。抬翻眼瞪着抚头的大掌,苏蓉蓉很心不甘情不愿地皱着脸,直绞着衣角不放。
瞥见她这孩子气的举动,他失笑这:“一会子就好了。”
虽然不明所以,她还是乖顺地嗯了一声,又瞪了身后的元照一眼,这才随着石彪步出花厅。
眼见两道身影渐渐在长廊隐没,张绍廷不由得松了口气,幸好将人给打发离开,不然待会儿肯定有人要对他来场“闲话家常”。
果不其然。
一回首,就儿元照笑的一脸暧昧地瞅着他。
“兄弟,你是不是应该有话要和我说?”元照似笑非笑地摇着扇子,探头瞄了瞄前方,再对上他的眸。
“什么话?”拧起眉头,张绍廷面露认真地想了下,仍是不解。
还装?
唇角微扬,元照合起绢扇,慢慢地倾身上前,如帘的羽睫眨呀眨,用一双修长的凤眼直盯着那颧骨浮起的可疑红晕,将一张比女人还白皙美艳的俊脸逼至眼前,瞧得张绍廷心底发慌,一颗心怦怦乱跳。
这家伙到底晓不晓得自己是生得何等的……俊秀?张绍廷伸出手阻挡他的逼近,咳咳几声,以掩饰自个儿的不自在,粗声问:“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是说,关于弊案一事,接下来你想怎么做?”元照拿扇指向厅内桌上的册子,一脸“不然你还以为是什么”的无辜表情。
闻言一愣,双肩顿时无力地垂下,张绍廷抬起一双凤目,用力地瞪着他。许久后,他才道:“我想这事不可急来,还是得斟酌着办,容我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