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因为聂冬雁已成亲而离开,仍是留在聂府里过年,也许他也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竟然能让聂冬雁心甘情愿地俯首称臣吧!
“够了,雁雁,我够了,你也吃点吧!”
“好,等我把这个蟹肉剥给你。”
除了她娘亲之外,这辈子没见她对谁这么好过,聂文超看得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杏夫人则是越看越有气。
竟敢把她儿子最爱吃的大明虾整盘卷走了!
“真是,有了男人就不要爹娘,女心向外这句话说得可真是一点儿也没错呀!”她冷嘲热讽地说。
“杏姨你就不是女人吗?”头也不抬,聂冬雁专心剥蟹肉。“而且,有了男人就不要爹娘总比那种还没嫁人就忘了爹娘,还跑去男人家里死赖着不肯走的女人好吧!”
杏夫人的脸色陡然转青,“你说什么?”老羞成怒的质问尖锐得刺人耳膜。
“怎么,我说错什么了?”聂冬雁故作无知地抬起头来。“你干嘛生气啊?我说了是你吗?哎呀,你别自己承认嘛,多丢脸啊!”
“你……”
“够了!”聂文超蓦然大喝一声。“你们两个只要一碰上就吵个没完,这是吃团圆饭,你们就不能休战一回吗?”
“明明是她先挑衅的嘛!”聂冬雁嘀咕。
“我哪有!”杏夫人打死不承认,而且眼珠子一转,恶意又浮起。“好,别说我没好意,现在我就好意提醒你,你的夫婿已经拜见过我,也该让他去祭拜姊姊了吧!”
“不用,我们回来那天拜见过爹爹之后就先行去祭拜过娘,再回来拜见杏姨你。”聂冬雁甜甜一笑。“是慕白提醒我的,不是你。”
杏夫人面色又变,这次怒火是对着李慕白爆发。
“你这是什么意思?竟敢……”
“他哪里错了?”不待李慕白回话,聂冬雁便咆哮过去。“再怎么样你还是继室,我娘才是正室夫人,而且娘是生我养我的人,慕白说要先行去祭拜娘又有什么不对?”
始终默然无语的司马青岚若有所思地看看李慕白,再望回聂冬雁。
是因为这样吗?
如果是他,他绝不会说要先去祭拜她的亲娘,因为他想不到这层上面去,事实上,没有任何人会这么想,死人总是被摆在活人后面。
但李慕白却想到了。
司马青岚不觉蹙眉。为什么李慕白想得到,他就想不到?
“你娘已经死了……”那女人活着时,她爬不到那女人头上去,现在还得被死人压在底下吗?
杏夫人还想争胜,没想到才一句话便点燃聂冬雁的熊熊怒火。
“娘死了你就可以进占她的位置,”她怒不可遏地跳起来大吼,“娘死了你也可以拿她的衣裳去改成你的穿,娘死了你还可以窃取那些外公特地送来给她作嫁妆的珠宝首饰和紫貂、黑貂、银貂三件貂皮。而你……”
蓦而转向聂文超,继续嘶声大吼。
“你这个负心郎,你辜负了娘的深情厚爱还不够吗?我告诉你杏姨偷了娘的首饰和貂皮,你竟然也说娘死了用不着那些东西,可你知道吗?娘之所以交代绝不可以拿那些首饰和貂皮作陪葬,是因为娘知道杏姨绝不会替我准备嫁妆,所以特意要留给我作陪嫁,但杏姨却连这也要偷得一样不剩,半枚戒指也不留给我,只剩下空空的首饰盒……”
她哽咽了。
“娘去世前常常拿来戴在我头上、耳上,挂在我颈子上、手上,怜爱的告诉我说那……那是留给我作新嫁娘时穿……穿戴的,那些所有的一切全……全都被偷光了,我……我只能抱着一个空首饰盒怀……怀念娘的音容笑貌……”
李慕白默默起身将她揽入怀中,她索性靠在他胸前嚎啕大哭,他歉然地对大家点点头,然后带着她转身离开。
好半天,餐桌上是一片令人难堪又哀伤的沉默,没有人吭声,没有人有任何动静。然后……
“还给她。”聂文超面无表情地说。
“老爷?”杏夫人忐忑地觑着丈夫。
“那些首饰和貂皮,全还给她。”
“但是……”那些可都是关外才有的名贵珠宝,中原少见,尤其是那三件貂皮,她怎舍得再还回去。
“那是她的嫁妆。”
“我们可以另外准备一份给她嘛!”她不甘心啊!
“还给她。”
“可……可是有些我已经送人……”她想蒙骗过去。
聂文超猛地往桌上捶了一拳,铿铿锵锵的所有菜肴全混了,再如同狮吼般咆哮一声,“全还给她,听见了没有?”
杏夫人骇了一大眺,连忙点头,“是是是,我现在就去拿还给她。”随即慌慌张张的跑了。
而司马青岚依然惊愕不已。
她竟然哭了!
打从十岁开始就不曾掉过眼泪的聂冬雁竟然哭了,而且是当着所有人面前,为什么?
因为李慕白在她身边吗?
司马青岚静静地垂下眼眸,深思。
那个李慕白,在那副清秀文弱的外表下,他到底是怎样的人?
第六章
在聂府后园最僻静的角落,有一座深幽的庭苑,忘心居,那是聂文超亡妻去世前养病的居所,打从她过世之后,除了仆人定时去打扫之外,也只有聂冬雁会进去,这边摸摸,那边看看,想念娘亲的音容笑貌。
“那边本来有个秋千的,但坏掉了……”一手抱着首饰盒,一手指指点点,聂冬雁领着李慕白往庭苑深处走去。“还有那块大石头,我娘都会抱着我坐在那儿说故事给我听……”
尾随在后的秋香则提着一篮糕饼和茶壶,聂冬雁准备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并将所有的事统统告诉李慕白。
“……我还曾经在那鱼池里抓鱼,被我娘骂得半死,因为那鱼池里有些地方很深。”聂冬雁不好意思地吐了一下舌头,然后牵着李慕白进入一栋精致的小楼里。
“哪!就是这儿,我娘去世之前,我都和娘住在这里。”
李慕白稍一打量厅堂内的布置随即赞叹道:“岳母定然是位高雅恬然的女人。”
“那当然!”聂冬雁得意地咧开小嘴笑个不停。“不然我爹怎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把我娘偷走。”
“小姐,这要放哪儿?”
“放到娘房里,然后再去拿只鸡和几样菜来……啊,对了,秋香,顺便再拿一壶好酒来,姑爷喜欢喝酒。”
片刻后,聂冬雁与李慕白来到二楼一间纤尘不染,清雅脱俗的房间,甫踏入便仿佛被一股幽柔沉静的气氲包围住,令人恍似身在梦幻中,李慕白不由自主地止住脚步。
“怎么了?”
“我是个两手血腥的人,只怕会……”李慕白涩然苦笑。“污染了这里。”
“恰好相反,只有你才有资格来到这里,因为唯有你才能理解娘的哀伤。”将首饰盒放置在梳妆台上后,聂冬雁牵着李慕白来到床沿坐下。“我还想与你在这儿过一宿呢!”
“这……”李慕白犹豫一下。“妥吗?”
“当然妥,娘会很高兴的。”聂冬雁侧首去凝望着床头的雪白鸳鸯枕。“那是娘亲手绣的,她一直希望爹能主动来这儿陪她,但是爹从来没有在这儿睡过半宿,如果你和我能代替娘完成这个心愿,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明白了,”李慕白颔首,并拿来她的柔荑包在掌心中。“我们就在这儿过一宿吧!”
聂冬雁绽出羞赧的笑,然后将视线拉向梳妆台的首饰盒。
“其实杏姨并不是坏女人,她对我哥哥和姊姊都很好,他们要娶老婆或嫁人的时候,都是靠她在张罗的,因为我爹不喜欢管这种事。”她苦笑。“她只是讨厌我一个人,因为我最像我娘,而她又恨死了我娘,所以把对娘的恨意全都发泄到我头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