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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窗外阳光炙热、纵然室内温度宜人,却怎么也驱散不了位于弧型桧木长桌后的龙漠斯,那一身与生俱来的冷冽气息。
黑色的眼、紧抿的唇、冷峻的脸,以及剪裁合身的黑色卡洛登西装,将他衬托的有如来自地狱的男人。
那一双满布深沉心机的眼,此刻正落在恭敬地站于桌前,低首对他报告手中资料的特别助理奉天义脸上。
报告完针对李篟骂所做的征信资料后,奉天义颔首退至一旁,静待坐于高位上的龙漠斯给予下一步的指示。
只是久久之后,在感受到室内温度似无故下降,引他起了一身颤栗之时,奉天义仍听不到任何的命令下达。
纵然跟随在龙漠斯身边已近三十二年的时间,两人间有着无可言喻的情谊,但,奉天义依然无法除去心中对龙家第一继承人笼漠斯的敬畏之意。
就在奉天义以为龙漠斯已忘了他的存在时,一句冷如寒风刮过脸庞的冷语缓缓传来。
“她胆子倒不小。”坐于皮制座椅上的龙漠斯,一反之前的冷晦,唇角噙着一丝笑意,状似悠闲的以修长五指富节奏地轻敲着椅把。
抬头看向那噙笑的唇角,奉天义出声以便再次确认自己间接得到的指示。
“龙先生?”没有人懂得龙漠斯唇边扬笑的含意,除了自幼即跟随于他身边的奉天义之外。
他知道,那勾扬于他唇边的笑,不是笑,而是一道冷酷的旨意。据说,龙大夫人精通命理,在龙漠斯尚未出生之时,即卜算出他一生的晦暗命格。
对于未来长孙布满黑沉气息的天生恶性,为了不拖垮龙家世代根基,龙太夫人曾亲自下令要长媳妇堕去未成形之胎血,怎奈命运所定之事,却非凡人所能擅自更动变改。
以此生之性命护卫龙漠斯一生,是当时年仅五岁的奉天义被带离育幼院的唯一要求。甚至,他是在龙漠斯尚存于母体内时,即被龙太夫人带至宠家大宅,随待于龙夫人身边。
犹记当时年纪小,为离开不得温饱的育幼院,他允诺终身不离龙漠靳身边的誓言条件。所以,他的存在就是为了保护龙氏家族的长孙--龙漠斯。举凡一切在龙漠斯脑海里所形成的残狠恶意,皆藉由他的手来达成。
这样特殊的关系,教龙漠斯待他一向有如手足般的信任,只是,他从不逾越应有的本分。因为,龙大夫人曾说过,在凤女子尚未出现之前,他就是为龙漠斯而生、应龙漠斯而活;而一旦凤女子出现了,那加诸在自己身上的重责,就将一一卸下。
一道希冀光芒倏地飞掠过奉天义的眼底。
看了奉天义一眼,龙漠斯点了下头。他知道奉天义存在的意义。因为,太夫人在他十岁生日那天,就已亲口告诉他了。
大夫人之所以会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为,她要他想尽一切办法,去找一个姓名之中有着一个“凤”字,且与他年龄相差十岁的女婴。
她说,那个女婴和他之间有着五世的情缘,而今生已是最后一世。
他是不相信那种轮回之爱的情事,只是,打从有记忆开始,他就常在睡梦中,梦见一对美丽的眼眸
而那深似海的美丽黑眸,似乎可以暂时化解他心中的所有怨恨。他,也想找到拥有那双水亮黑瞳的女子。
只是,迟至今天都已近二十二年了,他却依然找不到那个据说与他有着命定情牵的凤女子。
大夫人说,若在正月初一之前再找不到,龙家就毁了。看一眼正标示着农历十二月二十日的桌历,龙漠斯冷扬着唇线。
现在距离最后时刻就只剩十天了。
可是,他一点也不急。因为他倒想看看到时候,龙家--是怎么毁的。
因为,在生日那天他也从太夫人的口中,同时知道了另一项对他隐瞒许久的秘密。
那就是--他曾是一个不受欢迎的生命。这样的实情也够吓坏一个孩子了。
只是,至今他仍记得,当时的自己似乎早巳了然于胸,而毫无一丝的惧意。毕竟那时的他,已让龙太夫人关在龙家大宅里有整整十年的时间。
十年?呵,那可是一段漫长的日子。
那十年,他被监禁在一间暗无天日的白色房室之中,只能透过墙壁上如婴儿手掌般大小的窗洞,瞧见外面的天是多 的蓝,而夜又是多么的黑。
除了奉天义,除了为他准备餐食的王妈妈,除了固定授课的教师之外,他见不到任何人。
见不到……任何龙氏家族的成员。
在那十年的时间里,他见过的人比一条待宰的野狗还少。
甚至,他连父母空难双亡之时,也无法至他们的灵前送终。而这一切,都是龙太夫人的主意,那个将他有如狗般豢养十年的龙家主母的主意。忆及此,他冷冽的黑眸突地蒙上一层阴鸷。
所以,一旦被放出牢笼,他强烈的企图心及因受困被缚的不甘,让他不断地渴求呼吸着一切自由的空气。
资质的聪颖、灵活的头脑、深沉的心机,让他一路飙上人生的黄金时段。
恨她的囚禁吗?不,现在的他,一点也不恨目前尚握有龙家实质大权的龙太夫人。
因为,她的身教是正确的。为了预防阻挡龙氏家族未来所有可能发生的祸害,她这样做绝对正确,牺牲一人总比毁掉整个笼家要来得正确。
就如同他现在的言行,牺牲别人成就自己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事。只是--
不该牺牲他的。龙漠斯阴森黑眸倏地闪出一道恨光。
他龙漠斯,不是可以让人牺牲的,即使--她身为龙家主母。
所以,一旦掌有龙家实权,一旦握有豪门集团,他,就会恨她的!龙漠斯十指倏地紧抓握住椅把。
注意到龙漠斯因心情的起伏而愈形冷峻的脸庞,奉天义及时开口打断他越显阴沉的心机。
“龙先生?”
自幼即护在他的身边,奉天义当然也体会到龙漠斯在那十年生命的封闭难堪,也了解到他想雪恨的偏激心态。
只是,那都已是过去的事了,为什么他还……奉天义甚感无力的低下头。
奉天义的出声,让龙漠斯及时抓回自己此刻该有的心神。他转头看向窗外的一片黑暗夜色。
他相信,她,龙风华的好日子已经不多了。
敛下眼中过多的愤怒光芒,龙漠斯阖眼、吐气,调整一身因无法隐藏而张扬着的黑暗气息。
“她都跟我这么久的时间了,不给她一点回忆,似乎有些说不过去。”龙漠斯突兀地开口笑道。
其实,只要不惹他生气,他对女人一向是温柔体贴又大方的。所以,曾跟过他的女人,即使在分手后,也从未恨过他,反而仍祈盼着有一天龙漠斯能再度亲临枕边细语温柔。
因为,让龙漠斯所收拢入帘的女人,都会被他在短时间之内,教养得知道金钱与物质的重要性。
在他的交往原则里,只要女人乖巧听话,一切尽如他意,不论华宅、钻饰,只要能说得出口的就应有尽有,哪怕是要天外的星星,他龙漠斯也会想尽办法从美国外太空总署,弄来光年之外的陨落星石双手奉上。
简言之,他,以金钱买下了所有女人的怨恨与尊严。
但是,敢背叛他?
那她还真是好样的。龙漠斯笑得室内温度骤降,笑得冷冽如冰。
见到显现于他眼底的无情恶意,奉天义对于李篟骂将至的厄运,也只能摇头叹息了。这一切,都该怪她自己的愚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