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问儿轻声说道,低垂着眼儿。
天啊,又是一个问句!
方大娘招架不住,连连后退,几乎就想夺门而出。正巧,有人推门进来,她一见来人,松了口气。
“等吃饱了,你就跟着小翠一块儿去做事。”她先吩咐问儿,转头再看向另一个小姑娘。“小翠,问儿是刚进寨子里的,以后和你住同房,你带着她做事,有空关照一下,就这样了,我前头还有事,先走了。”
她匆促交代着,然后脚底抹油,即刻拔腿开溜。
三天后,山寨里的人们才知道,寨主可是检了个烫手山芋回来。
问儿美丽和善,轻易赢得众人的喜爱,可说到做事,她可就一窍不通了。
要她打水,水桶却掉进井里;要她生火,她把一张小脸弄得满脸煤灰,火却始终点不着.要她煮饭,油没搁进锅里,却泼进火里,险些烧了厨房。
一票女眷们心里知道,问儿的出身跟大伙儿都不同,以前大概从没碰过这些粗活。
只是,寨主有令,要留下就得做事,她们虽然心疼问儿,却也没胆子抗令。
想了又想,众人决定,就派问儿做些通茶送饭的简单工作,还要她负责替寨主端送三餐,好让寨主瞧见,她也有在做事。
于是,天际刚泛鱼肚白,问儿就得自个儿起床,用打来的水梳洗,跟山寨里的人一同干活儿。
冰冷的山涧水,让睡意顿消,她走到厨房,轻声向厨娘请安,再端起准备好的餐点离开,一路上,清晨冰凉的风迎面教她又清醒了些。
她沿途跟几人点头问安,走过空旷的广场,穿过几楝木造长屋,往霍鹰独居的院落走去。
他居住的院落旁,有一片茂密的枫树林。
时值初秋,所有的枫叶逐渐转红,美不胜收。只是,每每踏入这枫树林,问儿的神经就立刻紧绷起来。
今儿个也不例外,才入林没多久,细微的声音就破空袭来,数颗橡实不知从哪儿飞来,全瞄准了她,不断攻击。
“住手。”她护着手中的饭菜,低呼一声。
攻击仍旧继续,而且愈演愈烈。
一颗橡实敲中额上的旧伤,疼得她倒抽一口气,几次闪避不成,她紧闭着眼儿前进,最后才护着早饭,突围冲出枫树林。
一出那树林,橡实攻击就停下了。
问儿喘了几口气,回头看那来时路,只见小径里没任何人迹。
倒是火焰似的枫树林里,却能看见一个十岁大的男孩站在那儿,手中持着弹弓,静静的瞪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半晌之后,他转过身,跑离枫树林。
问儿蹙着眉,努力思索着,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那男孩,惹得他每日三次用橡实“伺候”她。
来到霍鹰的院落,她停在门前,连连深呼吸,凝聚勇气开口。
“寨主。”
里头传来低沈的声音。
“进来。”
如同往常一样,霍鹰早已起床。
他站在窗边,精壮的身躯半裸着,正用一块湿布擦拭着头脸及上身。
“寨主,早。”问儿粉颊羞红,不敢多看,双手有些颤抖。
冰冷的黑眸扫来,微微点了一下头,没再开口。
她将早餐搁在桌上,送上昨晚已准备好的外衣。在他穿衣的时候,小脑袋始终垂得低低的,根本不敢多看一眼。
霍鹰穿上衣衫后,坐回木桌前进食,那张俊脸上仍没有半丝表情。
室内岑寂,只有他进食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她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已经习惯了他的沉默,或许就因为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与寡言,才让那众女眷避之唯恐不及,提起送饭这差事,就推三阻四。
清澈的大眼儿,从披散在宽阔肩膀上的长发,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那张俊脸上,未曾出现过其他表情,甚至在她求援时,还割断衣袍,冷血的抛下她,但她总觉得,他不是那么无情的----
真正无情的人,不会对灾民伸出援手;真正无情的人,也更不会将陌生女子救回山寨。
“我脸上有什么?”低沈的声音响起。
问儿吓了一跳,脸儿瞬间转为嫣红,因被逮着偷看而羞窘不已。
“呃,没、没有--”她的声音在发颤。
他从头到尾不曾转头,却能察觉她的视线?那么,她这几日来的偷窥行径,岂不是全被他看在眼里。
想到这儿,她羞得几乎要呻吟出声,简直想就地挖个洞,好躲进去,不再见人。
霍鹰放下碗筷,冷眼看着她,锐利的视线在娇小的身躯上转了几圈,黑眸深处,闪过些许若有所思。
那深幽的目光,看得问儿心头发慌。她走上前去,伸出颤抖的小手,迅速的收起碗盘。
“寨主,问儿----问儿告退----”她的声音抖得不像话,敏感的察觉到,由他的身躯辐射出的惊人热力。
他仍旧看着她,没有说话。
直到逃出院落后,问儿的双腿仍在颤抖,她紧抱着碗盘,快步走过枫树林,不敢回头,更不敢逗留。
用过早饭后,山寨内逐渐热络,人们走出住处,各司其职,在四处忙进忙出。
女眷们在庭院、厨房中忙碌着,而男人们则全被霍鹰找去,协力修筑东墙的墙面,好抵御入秋后的飓风。
方大娘体恤男人们的辛苦,特地烧了凉茶,要问儿送去。
她瞪着那个大茶壶看了半晌,才挽起衣袖,奋力的提起大茶壶,朝东墙走去,一张小脸因为用力而通红着,脚步也显得极为不稳,每走一步,就洒出不少茶水。
蒋老二瞧见了,连忙迎上来,大手接过那壶凉茶,轻而易举的靠墙搁好。
“问儿,别忙了,这些重活儿让我来就成了。”他嚷着,猜测这壶茶大概有合儿的一半重。
她感激的一笑,福身行礼。“谢谢蒋二哥。”
蒋二哥愣了一下,这辈子还没让人这么礼遇过。他援了搔头,觉得该做些回应,于是有样学样,把双手搁在腰间,笨拙的福身。
“甭客气。”他别扭的说道。
一旁正在喝凉茶的狗仔七,因为震惊过度,嘴里的茶全喷了出来。
“我的妈啊,你行行好,可别害我中午吃不下饭。”他取笑道,拿起木杓挥舞着。
冰冷的声音从后方传来,所有人当场冻结。
“吃不下,正好省了米粮。”霍鹰不知何时已来到一旁,双手环抱在赤裸的胸膛上。他的视线扫过两名属下,落在问儿身上,眸光转浓。
她低垂着头,轻咬着红唇,知道那双黑眸正在打量她,从她的双足、游走过粗布衣裙,落在她有些散乱的发辫上。
他为什么要那样看着她?是她的仪容,有任何的不妥吗?
她不敢追问,甚至连回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能任他的目光放肆----
“这里在修墙,你来做什么?”冷酷的声音响起,这次接近了许多,一双黑色的靴子也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中,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炙热气息。
蒋老二抢着开口。“问儿是来----”
“我没问你。”冷戾的语调,让人瞬间住了嘴,不敢多话。
她深吸一口气,知道霍鹰正在等着答案。而他这类男人,往往是想要什么!就非得到不可,倘若她不开口,大伙儿说不定就必须在这儿僵上半天。
半晌后,问儿鼓起勇气抬头,视线却只固定在那张男性的薄唇上,不敢再往上看去。
“我、我送了凉茶来。”她轻声说道,发现他的下颚,有一束肌肉隐隐抽动着,那张薄唇抿得好紧,令人胆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