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感受到这波愤怒非同小可,全像鹌鹑一样,躲在旁边瑟瑟发抖,不敢上前。
“说!”有力的指掌,猛力一摇。
那人骨节发疼,怀疑自个儿要是再不开口,会活活给折成十八块,这才连忙张嘴。
“呃,锦绣城的公子,前些日子来府里提亲——”
黑眸眯了起来,迸射怒意。
“他想娶月儿?”
那人小心翼翼的点头。
“而那该死的女人,就这么把月儿许配出去了?”他危险的低语,怒意已经转为杀意。
这回,像块腊肉般,被挂在半空中的可怜家伙,很用力很用力的摇头。
“不,夫人说,这件事要等你回去商议,她只是先印了张帖子,让你瞧瞧合不合用。”他欲哭无泪,偷偷埋怨起方舞衣。呜呜,夫人骗人,竟然还说,秦先生会很“热烈”的招待他!
紧握的指掌,蓦地松开,那人跌下地去,连忙手脚并用的爬开,往门口逃窜而去,再也不敢久留。
秦不换紧握双拳,僵立在大厅中。
方舞衣的意思很明显,她略用小计谋,想把他逼回浣纱城。那张帖子,正是暗示着,他再不回去,月儿就将出嫁。
锦绣城虽然比不上浣纱城,却也是南方数一数二的大城,不少南方闺女,全将锦绣城的公子,看成是金龟婿,妄想着飞上枝头当凤凰,而那家伙竟然看上了月儿,想娶她为妻。
月儿,他的月儿——
酸涩的醋意,在秦不换胸口翻滚,兴起滔天巨浪。一想到月儿要嫁给别的男人,他就气愤得想拿刀砍人。
他单手一握,喜帖发出惨叫声,瞬间被揉成一团。
“备马。”他冷冷的说道,心里已经下了决定。
一个仆役鼓起勇气,隔着老远发问:“呃,秦先生想上哪儿去?”
“浣纱城。”
回浣纱城的,不只是秦不换,“甜水庄”的庄主李颢,竟也尾随着他来到浣纱城。数辆华丽车辇,跟在他屁股后头,浩浩荡荡的回到南方。
李颢跟方家有生意往来,每年都会来南方,购买秋季桂花,只是这一回,他竟连掌上明珠也给带来了。
马队还没停下,骏马上的男人已经一跃而下,大步跨进方府。仆人们瞧见他,全瞪大眼睛,偷偷交头接耳,还有几个脚底抹油,忙着跑去通风报信。
秦不换回来了!在当众吻了月儿,又“畏罪潜逃”数月后,他总算又回来了,这可是大消息啊!
他旁若无人,笔直往大厅走去,脸色严峻,跟昔日温和的模样截然不同。
“她在哪里?”一人大厅,他劈头就问。
方舞衣搁下帐本,坐在主位上微笑。
“你可回来了,是那两盒盐腌油菜,勾起你的思乡情绪,才让你舍得从京城回来了?”她取笑的说道。
“她在哪里?”秦不换一字一顿的问,脸色更加难看。
“谁?”舞衣装傻。
“不要考验我的耐性。”他冷冷的说道。
“这么点时间都等不了?你怎么不想想,月儿可是等了四个多月。”舞衣没被吓着,拿起朱砂笔,慢条斯理的批阅帐册。
“她在等我?”浓眉紧拧着,他的心口蓦地闪过一阵刺痛。
无法否认的,他的确对她做了最恶劣的事,吻了她之后,掉头就走,她肯定既伤心又困惑。
舞衣瞥来一眼,口吻平淡。
“你刚离开时,府里可是夜夜都听得到她的哭声。”那声音,吵得大伙儿都睡不着呢!
“我需要时间想想。”秦不换僵硬的说道。
舞衣微笑,往前倾身,很感兴趣的瞅着他。“很震撼,是吧?你想都想不到,自个儿竟然会——”
“住口!”他厉声吼道。
她耸肩,没继续持虎须,只是嘴角仍噙着微笑。
“啊,生气了。”舞衣自言自语,随手批了几笔帐目。
室内有半晌沉默,秦不换眯着眼睛,瞪了她一会儿,才又开口。“锦绣城那小子又是怎么一回事?”一想到那张喜帖,他就怒火中烧。
“喔,我不是派人说了吗?他登门来求亲呢!”舞衣垂下长长的眼睫,掩饰眼底的笑意。“那少年你是见过的,知书达礼、宽厚善良,更难得的是还有着万贯家财,是锦绣城未来的城主。”她净挑好话说,端详着秦不换乍青白的脸色。
“他见过月儿?”
“见过。”舞衣点头,知道火苗儿已经点上了,她继续扇风点火。“两个多月前,他来府里拜访,却染上风寒,在府里躺了好些日子。卧病的期间,月儿仔细看顾,就这么顾出感情来了。”
黑眸眯了起来。
“月儿对他也有意思?”他嘶声问。
“这可就要问她了。”舞衣不肯正面回答。
“很好。”秦不换嘴上这么说,表情却很吓人,跟“好”字全然扯不上干系。
舞衣还在火上加油。“对方说了,不论月儿是什么模样,他都喜欢。”
“眼光不错。”这句话,是从他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么,你是答应这门亲事了?”舞衣挑眉。
秦不换摇头,皮笑肉不笑,模样有些狰狞。“很可惜,我不能答应。月儿已经许配人了,他要是愿意,倒是可以来喝杯喜酒。”
“谁?”啊,是许配给谁了,她怎么未曾听说?
“我。”
庭院深深,方府内没多大改变,秦不换走回自己的住处,推开木门。小跨院里十分干净整洁,没有落叶残花,看得出是有人费心维持。
书房里头,书本与笔墨,都搁在原处。
他脱下披风,双眉紧拧着,考虑着是否该立刻去找月儿。
“秦先生。”娇软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甜腻的香风,令人酥软到骨子里。
他转过头,浓眉一拧,看见不请自来的李锦娘。
“李姑娘。”他冷淡的点头。
“这屋子好大,我迷路了。”李锦娘无辜的说道,眨动着娇媚的双眸,视线在屋里绕了一圈。
“客人的住处,是在南厢。”秦不换简单的说道,不着痕迹的下逐客令。
她却没听出来,迳自坐了下来,姿态曼妙优雅,一举一动都有着诱惑男人的魅力,像是曾在铜镜前练过千百回。
“连日颠簸,我的脚好酸好疼,走不动了。”她轻声说道,对着他露出鼓励的微笑。
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他没理会她,猎鹰般的眸子,在屋内搜寻着,似乎在找着什么人。
木门再度被推开,细碎的脚步声朝书房走来。那是一个纤巧的少女,穿着一身月牙白的缎裳,腰间束着绯红色的丝穗,五官清秀而淡雅,一双眼睛水汪汪的,让人瞧了,打从心里觉得舒服。
她拎着木篮子,走到门前,在瞧见秦不换的瞬间,惬意的神色一扫而空。
他的视线由热切转为失望,只淡淡扫了她一眼,就转了开来。
该死的,他原本以为,会是月儿——
“这里是你负责打理的?”秦不换问道,猜测这少女,是负责打扫的丫环。
她傻傻的点头,水眸盯着他。
“做得很好。”他点点头,当作赞许,接着话锋一转。“月儿在哪里?”这是他亟欲知道的事。
少女瞪大眼睛。
“你刚入府吗?”他不耐的问道,睨了她一眼,只觉得这丫环不大机灵。
她的眼睛瞪得更大,仍是没有回答。
秦不换低咒一声,没再追问。
少女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来,为他沏了一杯茶,白嫩的双手有些颤抖。她垂着眼儿,克制着不去看他。
他没认出来!
他竟然没认出,她就是施月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