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他并不太明白自己的动机,只因为想做,就这么做了,只知道顺着想法而为,心里自然愉快。但,又有些时候,他极不喜欢那种失控的感觉,总勉强着去压抑过多的热情。
唉,他是过分了。
在八周刊的记者提出要求后,其他同行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制造新闻的好机会,这时已拚命鼓动起来,十来个人纷纷抢着发言。
主办单位当然清楚,如果能以“喝交杯酒”这张照片上头版和杂志封面,这一次梅迪尼葡萄酒进军台湾,肯定能创下可观的销售,而GH航空也得到一次漂亮的宣传,因此一时间竟没有人出面阻止。
费斯静静地面对镜头,嘴角难得地扬了扬,心中却矛盾地泛起歉意。
他觉得自己真像着了魔,为什么想在这种公开的场合逗她?隐隐约约地,在小小角落里,又有个声音低低嘲弄──
是怕她不理会他,所以才这样逼人。
他是懦夫吗?
是吗?是吗?
“葡萄酒是高雅而深度的,每一瓶都有它的性格存在,大部分的义大利红酒含有较高的果酸,单宁的强弱依葡萄品种的好坏有所不同,但凭藉着窖藏的技术和适当的陈年,一定能发展出细致的葡萄酒。”他把话题岔开,忽然教众人措手不及地含进第一口酒,现场轻呼一阵,镁光灯则迅速闪烁捕捉着他的举动。
让酒滑入喉咙,像在欣赏一出顶级的歌剧,之后,他持着高脚杯向在场的人颔首致意,动作虽然简单,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却令人觉得浑身透着贵族般的气息──
“Medilni de TOSCANA,Vino de Medilni。”
淡而优雅,优雅却又忧郁,在场响起好几声女性的叹息。
骆莉雅完全的不能自己,虽然她前几分钟还被他气得头昏脑胀,但这一刻的他,唉,不能否认,英俊得教人心动。
心好热,脸也热,血液全往脑门上冲了。她下意识想抬手抚摸脸蛋,却发觉自己还死命地反握住他的手,还没决定该怎么做,他已将高脚杯放下,专注地面对她,专注地望进她的眼底。
“你……”红唇微张,她定定地望着。
那眼神太过深奥,她永远搞不懂他真正的想法,曾经以为能接近他的心,以为两人之间真有缘分的牵引,但她受过教训了,知道是自己太过梦幻,已不敢再去猜测……
“对不起。”他说得好轻,轻得只够让她听见。
“什、什么……”
她的轻问被淹没在一片快门声当中,因为他牵起两人紧握的手,低下头,已在她洁白的手背上印下蜻蜒点水的一吻。
第八章
对不起?
突然来这一句,害她整个晚上魂不守舍,都不知出了多少糗。
“喂,小姐,你家是不是这条路右转?我有点忘啦。”开车的是张哥,他正眯着眼,努力地从雨刷挥动的挡风玻璃下找出东西南北。
今天记者会一结束,被安排到会场“摆花瓶”的几个空服员姊妹全杀到他家里去,看是要看片子、打电动、喝茶聊八卦,还是要来场方城之战,反正他单身独居,怎么闹都可以。
晚上一伙人又冲去唱KTV,在包厢里边唱歌边解决晚餐,才唱了三个多小时,各家的老公和男朋友便陆续夺命连环Call,姊妹们一个个被接走了,最后剩下两、三只无依无靠、孤家寡人的小猫,自然就变成张哥的责任,开车一一送她们回家,而骆莉雅是最后一个。
“嗯……是啊,要右转。”她从窗外收回视线,有些漫不经心。
“不是吧,好像是下一条耶,应该要有一间7─11才对。”
“耶?”还真的搞错了。
车子继续往前,张哥狐疑地睨了她一眼。“不是我要讲,你今天真的很奇怪。嗯,黄金纯度九九九跟那个Medilni有关。”
“张哥,你越来越八卦了你知不知道?”骆莉雅连忙坐直身躯,庆幸车内光线不明,多少掩饰掉她脸上的尴尬。
他哼了两声。“我是靠直觉感应,那个人对你有意思。相信我,像我这种心思细腻的人世上不多了。”
心一促,她脸红地低嚷:“喂!非谈这个不可吗?”
“唉唉唉,我们是好姊妹咩,当然随时供你谘询,现在不谈,以后还是要谈。哎呀,这个货色不错了啦,我看他如果脱个精光也是很有看头,有胸有屁股,身材差不多可以算是种马级的,可以搞搞看──”
“张哥?!”骆莉雅好气又好笑。“你这个话要是被小野机长听到,他肯定马上飞来把你掐死。”
小野是今年刚通过正式审核的日籍机长,是目前“环球幸福航空公司”各基地中最年轻的机长,四十岁不到,蓄着一排短胡,挺拔英俊,风度翩翩,可惜已名草有主,和张哥是一对爱人同志。
张哥忽然贼兮兮地挑眉,爽朗邻家男孩的模样登时变得轻佻。“我们家小野阿娜答是‘耐操冻第一’,马力强又持久,那个Medilni很难跟他比滴,嘿嘿嘿……”
“你笑就笑,干嘛嘿嘿嘿的?”骆莉雅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捧着肚子笑得差点没气,眼角都流出泪来了。
车子转过路角,经过一个十字路口,在一长排旧式公寓前停下。
“到罗。”
“谢谢你啦。”她解开安全带,脸上尽是笑,一手还揉着肚皮,“回去开车小心,别满脑子都是你家阿娜答。”
“那我想你家的Medilni好啦!”
“呵,第一,他不是我家的;第二,你已经情有所钟,还垂涎别根草,这样是精神上的出轨,比肉体上的出轨还可恶。”她笑着跳下车,站在骑楼下跟他挥了挥手,目送他回车离开。
看了眼腕表,时间指在十一点半左右,老爸老妈应该都睡了,二妹和小妹肯定还没下网。她模糊想着,转身走到大门前,一边低着头在包包里找钥匙,猛地,脚步一顿──
是香烟的气味,就在身后。
“谁?!”她迅雷不及掩耳地跳开一大步,眼睛充满戒备。这旧公寓社区只有一座警卫亭,还是在远远的彼端,不自己小心不行。
骑楼的柱子旁,那男人中身隐在阴暗处,两指捏着一点红光,他吞云吐雾着,周遭白烟缭绕,烘托出一种落拓的神秘感。
“你、你你你──”
他站直身躯,骆莉雅傻愣愣地望着他从黑暗中走出,光线在他脸庞上造成强烈的明暗对比,眼窝凹陷,看不见他的眼底。
钥匙“锵”地一声掉到地上,她整个人轻跳起来──
“你怎么跑来这里?你、你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随即想到二妹当初给他的“相亲”照片。唉,算她白问。
费斯狠狠地吸了口烟,对着另一侧吐出烟雾,跨了两步过来,把钥匙拾起递给她。
“谢谢。”她说得很轻,心缓定了下来,仍小心翼翼地望着他。
沉默淡淡地来了,连四周都静悄悄的,只有斜对面一家幼儿安亲班的招牌忘了关灯,白光在黑暗中微微闪烁。
她轻轻叹了口气,自然而然的,也不懂为什么。
“我不知道你还会抽烟。”
他瞄了眼指间的半支烟,声音沉静:“偶尔会抽。”说着,又狠狠吸着,烟头的红点迅速燃烧。
“又是烟又是酒,你不要抽了啦。”骆莉雅一把抢下他的烟,丢在地上,踩了好几脚。“根据研究显示,烟中的有害物质会让人体里的β波上升,如果心情不好又抽烟,那β波会上升再上升,简直是雪上加霜,只有坏处没好处;而且,本人拒吸二手烟。”她抬头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