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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我下来啦。”她踢着小腿。

  环顾电梯,三面全是镜墙,把她的窘态反映得淋漓尽致。

  噢,妈妈咪呀,为什么一顿饭吃到最后竟会上演一出“佛罗伦斯大逃亡”?

  她暗自叹气,努力控制自己别脸红、别心律不整,尽量让声音持平清晰:“梅迪尼先生,我等一会儿要搭火车回罗马,明天还有班要飞,你放我下来啦。”

  那对深褐眼瞳在镜中与她相遇,此刻已恢复沉稳神情,但仍没放开她,默然无语却意味深长地凝视,接着便将注意力放在逐渐攀升的楼层显示灯上。

  “梅迪尼先生──”

  “我说过,我叫费斯。”薄唇微掀。

  骆莉雅一怔,不明白他在计较什么,放软语气说:“好,费斯,我不管那些人是谁,你快放我下来,我现在就走。”

  “他们追上来,你走不了的。”眉峰成峦,他刻意松开,“尤其是安娜丝,她说不定会绑架你。”

  骆莉雅瞪大水眸,无辜轻嚷:“绑架我干什么?我们家再普通不过,没什么钱的。”要绑也是绑他吧,厚──说这种谎话骗人,以为她才三岁啊?!“来到义大利,随随便便就碰上黑手党绑人,又不是演电影。”

  他抿着唇竟不搭腔,小小空间,气氛陡然绷紧,闷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骆莉雅吞了吞唾液,鸡皮疙瘩一颗颗冒了出来,定定地看着他怪异的脸色,一时间忘记自己还教他抱在怀里。

  “你……呃……不是说真的吧?”问得小心翼翼。

  电梯持续爬升,眼见已快抵达最上层。他才忽然开口:“安娜丝昨天刚举行第十次婚礼,她的第十任丈夫就是黑手党老大。”

  真的假的?!她眼睛又圆又大,小口微张。

  “我……很少带异性朋友到野猪餐厅……”他没把话说完整,其实不是“很少”,而是“根本没有”,“……所以,马隆叔叔和兰诺太太以为我们在交往,所以联络了安娜丝和梅迪尼家族的人过来,以她的个性,很有可能绑架你,只为了要你──”他突然顿住了。

  “要我怎么样?”被他盯得浑身轻颤。

  “要你当我的新娘。”

  “嗄?!”这次真要晕机啦。

  “当”一响,电梯门正要打开的瞬间,费斯俯在她耳边轻轻又吐:“忘了告诉你,安娜丝是我母亲。”

  跟着,迎接在电梯门外的是直升机不停旋动、轰隆隆的机械声,正刮起阵阵强风。

  骆莉雅脑中一片空白,在半震惊、半恍惚的状态下被塞进后座,连安全带也是身旁男人帮她系妥的。

  她无法思考,只觉得整个思绪就像直升机不住运转的螺旋桨,已被搅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四章

  台北的十一月还感觉不到冬天的萧瑟。

  阳光已收敛温度,以蓝彩为基底,上头云朵东一块、西一抹,懒洋洋地画了过去。

  这午后的天空有些神秘、有些忧郁,又有些佛罗伦斯。

  骆莉雅发怔地看着,神思早往某处神游而去,身后传来的一波波声浪刷过她耳际,并没让她捕捉半分。

  “……真的很好笑,那个高雄的阿伯真的好可爱喔,那天的餐点是鳕鱼排饭和咖哩牛肉,我问他想吃哪一种,他竟然跟我说:‘小姐,阿有没有喔恋?偶要粗喔恋。’”最后一句还学人家口音。

  笑声此起彼落,还是有人听不懂。“‘喔恋’是什么?”唉,台语有待加强。

  “就是黑轮的台语,甜不辣啦。”

  “还不只这样,我愣了一下,接着跟他解释说,飞机上安排了两种餐让他选,有鱼也有牛肉,他虽然乖乖点了一种,却又问我:‘阿小姐,这台灰机不素从高雄起灰吗?为什么没有高雄喔恋?很奇怪ㄋㄟ。’”

  说话的人唱作俱佳,惹得大家笑得东倒西歪。

  片刻,所有声音诡异地静了下来,落地窗前的那抹纤细身影似乎还没察觉。

  两个人蹑手蹑脚地靠近,忽然“哇”地在她耳边大叫,成功地吓了她一大跳。

  一转头,是同期姊妹雷欧娜和克劳蒂亚。

  “你们两个?!”骆莉雅本要瞪人,却被雷欧娜所扮的俏皮鬼脸弄得哭笑不得,“很讨厌ㄋㄟ。”

  “嗨,北鼻,你闷什么意思?平常不是挺骚包的?今天才装淑女来不及了啦。”雷欧娜身高一米七,一手支着落地窗,一手耍帅地学花轮同学拨拨额上刘海。

  这一趟,骆莉雅是和雷欧娜、克劳蒂亚三个同期伙伴一块飞,而其他华籍的空服员虽是大姊姊,人也都挺好相处。

  飞机是由日本大阪起飞,在桃园中正机场换下一半的机组人员,然后加入她们飞往香港,在香港过夜后,隔天原班人马飞往欧洲,过阿拉伯联合大公国、荷兰,然后再往南抵达罗马。

  离报到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左右,七、八位华籍空服员打完卡,就全窝进员工交谊厅,看报章杂志、喝咖啡聊是非。

  “我本来就很淑女,不用装啦。”骆莉雅笑着,细长双眼又眯成弯弯两条线。

  克劳蒂亚嘿嘿地笑了两声。“那真是天方夜谭,刘文聪爱上李艳萍。”

  此话一落,大家又笑成一团。虽然因为工作关系常在外站,但这两个连续剧里的狠角色在台湾实在炒得太热,想不知道都很难。

  “喂──”骆莉雅好气又好笑地用手肘撞人。

  雷欧娜这时从旁边的饮料台取了杯子,倒了半杯咖啡轻啜,慢条斯理的。

  “我听其他姊妹说,你上次飞了一趟欧洲线,从罗马回来之后就怪怪的,变得超安静,三不五时还神游太虚。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哎呀呀,如何是好哇──”后面说得像是唱国剧,还故意拉长尾音。

  一位十二期的姊姊凯若从报纸后面探出脸来,笑嘻嘻地问:“瑟西,你是不是在义大利有艳遇?被某个高大英俊的帅哥电得头昏眼花、茫酥酥了?”

  刹时,骆莉雅心跳乱了节奏,连忙否认:“没、没有啦。”

  她是被“电”得头昏眼花,不过绝不是因为那男人的“美色”。

  他根本没多少“美色”可言,鼻子太挺,嘴唇太薄,眼睛太深、太沉、太凌厉,眉心动不动就紧紧纠着,忧郁得教人心淌血,脾气古怪难捉摸,要他多说几句话,像是拿刀架在他颈项上似的。

  咦?她之前怎么会觉得他长得挺帅的?果然是不小心晕机。

  那一次“佛罗伦斯大逃亡”,可说是她平生经历中最不可思议的一晚。直升机最后在罗马降落了,是他送她回下榻的饭店。

  在直升机里,他似乎有话要说,但望着她,薄唇几次微微掀动,却仍保持他沉默是金的最高原则,只将一条薄毯子温暖地盖在她身上。

  至于她自己,整件事下来真搅得她头昏眼花,有缘邂逅,原是单纯地在一块吃顿饭而已,没想到场面最后竟会乱成那样。

  回到饭店房间,她怔怔地坐在床上,怔怔地望着窗外景色,夜已至,罗马的夜晚依旧车水马龙,古典染上现代的喧嚣,少了佛罗伦斯独特的优雅与神秘,让她陷入了莫名其妙的飘忽中。

  “咦?凯若,这方面你不是最有经验吗?”另一名姊姊补着妆,刚擦好口红,调过头来笑嘻嘻地掀底。“我想想……嗯,好像前年有三次,去年有五次,今年听你们十二期的私底下在传,已经八次啦,呵呵呵,行情看俏喔。”

  “真的吗?!”在场其他人莫不瞪大眼睛,这种香喷喷的八卦最吸引人了,大家的注意力一下子从骆莉雅身上转移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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