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嘛?”桑恬撒娇扯晃她的手臂。“你是我的私人助理啊!没去上班也没关系,当我准你的假期,食宿花费都我出。”
打从她们认识,桑恬对她一直都是很大方的。
“不要。”丁傲微冷冷回答。
“你很怪耶!”桑恬纳闷她始终摆着脸色。“让你多放假几天,你还不要?”
“不需要你准假,这假期……会很久。”丁微微一叹。失业长假,唉……
“什么?”桑恬没听懂。
丁微微神情很严肃地看着她。
该让她知道了吧?实在不忍也看不下去,她大小姐还在做她的春秋大梦,以为还能任她挥霍。
在这里多住上一天,就要多花几张钞票,她已经付不起了,还笑得这般天真!
“做啥脸色这么严肃啊?你是不是不舒服?”桑恬捱近她,关心地盯着她瞧。
丁微微深呼吸,下了决定。“桑恬,你等我一下。”
她起身,踏进房间,桑恬狐疑等着。 片刻,丁微微走出房门,在椅子上坐下。
“你看看。”她把从行李箱中翻出来的牛皮纸袋,交给桑恬。“什么东西?”
桑恬疑惑。
“你拿出来看就对了。”丁微微乏力回答。
那是这几天的报纸,关于超贷案的新闻,她都留下来了。
桑恬依育掀开纸袋。她抽出那叠报纸,随意翻开——“这……”瞥见几个敏感标题,她错愕抬头,瞪大眼睛。
“看完它。”丁微微抿了抿嘴唇,忍住心头一阵激动。
桑恬慌张地一一翻阅细看,眉心也愈蹙愈紧。
良久,她阅毕所有消息,双肩颓然一垮,放下报纸。
“怎么会?”她眼神呆滞,看向丁微微。
“这是艾董留给你的信。”丁微微接着将信件递给她。
桑恬蹙紧了眉心,打开信件,目睹父亲苍劲的字迹,她心头霎时激动,他的笔迹,依然那么有力,然已落魄潦倒、穷途末路……
爱女恬恬:一切,确是无法挽回了。原谅爸爸一时迷惑、利欲薰心,毁败了这片江山,亦摧毁你丰裕的生活。没有面对刑责的勇气,逃离这里,是我唯一能做的。
爸爸无法带走任何资产,亦无法为你留下一丝一毫……
桑恬一行一行快速看着,愈看愈难过,神色也愈来愈沉重……
看罢,手中信纸滑落。
父亲弃保逃逸,去了哪里,也没交代。
丁微微大致叙述情况,桑恬句句听着,始终不发一语。
她名下财产,除了一间小房子,什么都没有了。其余登记在公司名下的土地、房子,包括她现在开的汽车也是属于公司财产,都将会被查封。
唯一剩下的,是之前母亲留下的遗产。那块土地属于她名义持有,父亲要她过段时日带着它,去找禾信饭店集团的向云天总裁,靠这土地重建自己的生活。
“全部的事情……就是这样。”丁微微交代清楚后,陪着她沉默。 “嗯。”
桑恬很平静,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但是她的手在发抖、肩膀也控制不住地颤着。
“恬……”丁微微心口揪着,见她镇定的样子,反而担心。因为她从来就不是这么冷静的人,遇上事情,她总习惯大声嚷嚷或发脾气。
“借我一根烟吧……”桑恬沙哑说话,哽咽的音调十分压抑。丁微微无言递了香烟与打火机给她。
没想到她会有需要一根香烟来支撑脆弱的时候。桑恬咬紧烟管,掩手点烟,但却一直点不着。她的眼眶炽热,手一直发抖,胸口难受得快被巨浪冲破。
丁微微看了好难受。从她手中取下打火机,伸手帮她点着。
“你可以叫骂、可以哭。”丁微微柔声说道。此后,落难千金要学着成长、养活自己,现在,就让她狂纵发泄吧!
她没作声。挟着烟,桑恬很困难地抽了一口又一口。
这样跟痛失父亲的孤女有什么两样?亲人离散,荣华富贵也如过眼云烟,而这些,只在一夕之间。
这打击很重,从天堂坠进地狱的感觉,真的很痛。
父亲成了罪犯、抛下这一切走了;公司倒了、所有资产都没了;她的光环冷不防被猝然摘下……
不觉,眼泪滑落脸颊,热热烫烫地熨着她苍白的容颜。她瞪着前方,泪珠一颗颗、一串串猛掉。
悲伤泛滥成不止的泪水,她哭了很久,哭得无声,哭得丁微微鼻尖酸呛起来,也频频拭泪。
然后是……长久的静默……
夜,很深了,桑恬疲乏的泪液暂时止住。
她沙哽地问丁微微:“我爸跑去哪儿了?要是限制出境,他怎么逃?”
“这我不知道……”丁微微吸了吸鼻子,振作声音。“也许偷渡,也许持假护照出境,我想,他总有法子,他一向呼风唤雨。”虽然,都成了过去。
虽然艾董的罪行法律不容,但他对她够好了,总把她当自己人看待。于感情道义上,她不忍谴责他的任何行为,更何况她与桑恬是好朋友。 “既然他要做这坏事,没有预先脱产吗?”桑恬哭过之后显得冷静。
“有。但是包括艾董名下的资金流动,与飞达的进出账务,早就被监控,那些资产吐光了都不够还。”
“为什么不够?事情又不是他一个人做的!”虽然她迷糊,但不傻。那些官商勾结在做些什么,她不是不知道。
丁微微短暂沉默,看她激动的眼眸与脸蛋。“你看了报纸,也明白有多严重,再多说什么……都没用了。”
桑恬安静了,乏力地瘫在椅背。
“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有这样的一天。”久久,她开口这么说。
“你该想的是,往后怎么办?”丁微微苦笑。
“嗯。”桑恬叹息,心里很沉重。
对,她无依无靠了。该想的是如何生活下去,养活自己,总不可能再像从前一样奢华度日,更不可能有亲戚帮助她,况且她的亲戚们个个现实。
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道理她是明白的。
丁微微斟酌片刻,开口问起:“那位向先生知道你的身份吗?”
脆弱的女人,需要爱情抚慰,也许他多少能给桑恬带来些帮助。
桑恬无言点了点头。稍早才让他知道,那时她还意气风发;她开始后悔,是否没提起她的身份会比较好呢?
向沧海应该知道飞达弊案吧?否则不会出现那样的神情。
现在,她才明白,那时他脸上为何会掠过那丝异状,她才体会,原来那情绪是错综复杂的。
“知道你的身份?那么……没有说过什么吗?”丁微微关怀看着她。
“没有。”她摇摇头。
“恬,你喜欢他,对不……”
微微话还没有说完,桑恬便打断——“微微,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对不对?”等着处理后续的事情、设法生活下去。
“是的!有更重要的事在等你。”微微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么说。
“所以有些事情……”她内心挣扎。“我该放弃。”声音笃定,但很幽沉。
“为什么要放弃呢?大可以让你们之间继续。”微微知道她在想什么了。这些巨变,不与爱情冲突才是。
“不了。”她淡淡回答,眸底是忧伤落寞。
才刚萌芽的爱情就要割舍,难免悒郁惆怅;尽管心动,她也只能感到遗憾。
想起自己在这里的时日,表现出的倨傲与自满,顿时倍感羞惭。
他眼中的她,是不可一世、骄矜狂妄的吧?她凭什么那么骄傲呢?她现在什么都不是。现在狼狈的她,实在怯懦面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