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轻唤丁微微:“回房吧!我们明早就离开。”
自由旅店,再会了。
她想起回廊上的吻,想起第一杯曼特宁。如他所诠释,曼特宁……的确狂野。
曼特宁,果真苦涩,却未回甘……
深沉的夜,下了场大雨,滴滴答答伴她哭了一整夜。
K X X
隔天中午,桑恬吩咐丁微微避开向沧海。趁着他不在咖啡屋,办妥退宿手续,结清费用。 这笔钱,还是微微解囊相助,否则她可能更狼狈。
戴起太阳眼镜,刻意遮掩她浮肿的眼皮;携着行李,她与微微一前一后、一人一车,发动引擎准备离开。她匆匆忙忙,连声招呼、道别都没有。
“她怎么走得那么匆忙?”靳行云纳闷问道,与毕逍遥一同站在门口,看往停车场的她们。
“要不要去跟沧海说一声?”毕逍遥也感到奇怪。
才回头,已经看见向沧海站在他们身后。
“沧海?”毕逍遥见他不吭声,只是板着脸凝视那端准备离去的桑恬背影。
向沧海眸光冷沉,望着她的座车开动,慢慢驶出自由旅店。
众人不懂,向沧海又怎会懂?!
为什么要趁他不在的时候离开?他无法理解,她何以在连日对他巧笑倩兮后,冷漠离去,连声再见都不说。没有留下只字片语、没有留下联络方式。 船过水无痕吗?但在今天之前,她那双眸心分明腻着他、恋着他。
然而,桑恬的内心并不平静。
车子行进间,极度克制的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往后照镜一瞥——他挺然卓立,那么的英姿焕发。
心中难以割舍的情分,脚下的油门就是不舍踏下多一些。
油箱是他为她加满的油……她粗心地还未付这油钱,就当她欠他吧。
选择不告而别需要相当的克制忍耐,离情满满的漫溢她胸口,只消一个缺口决堤,她这分自制就会崩溃。
夜大黑,看不见你在我身边……音响播放着张惠妹的歌“勇敢”。
随着歌声飘送,他的身影也愈来愈远。她频频抬眸瞥去,依依不舍,而前方丁微微缓了车速等待她。
车厢喇叭,沉沉顿挫节奏敲击她的心。别开眼眸,她重重睬下油门。
是我勇敢太久,决定为你一个人而活,不能说出口,那么折磨。
勇敢了太久,城市充满短暂的烟火,无处躲,照亮了沉默,爱原来寂寞。
没有天大的悲伤,只是心底好沉,胸口好闷……
就让他,尘封为她心底的遗憾吧。
看她消失在他的视线,向沧海冷眼送别,他的胸口哽着什么,凝滞着无法顺畅呼吸。
毕逍遥偷偷觑他一眼,与靳行云交换视线,接着干笑几声:“嘿!打赌输了也别这样嘛!没有把到她又怎么样!”故作揶揄状,提出上次打赌一事,试图缓缓沉窒的气氛。
向沧海垂下眼帘,难掩黯然神伤。旋即冷哼一笑,他的双臂分别搭上哥儿们的肩膀,揽着他们转身回屋内。
那七分苦涩三分痛,他忍着。
“两位弟兄,我可没输!这赌局大家都没有输赢。”他的语气刻意轻松,脸上却了无笑意。“你们都猜错了,她既非情人,也不是高级交际花。”
“答案呢?说来听听。”他们好奇问着。
“她是飞达集团——艾董事长的独生女。”向沧海淡淡地宣布答案。
“什么?!”顿时两人纷纷傻眼。
她是地产大亨的掌上明珠?爆出超贷弊案的飞达董事长之女!唉……阴沟里翻船、倒头栽的富家女。
第八章
半年后——台北东区,微风百货公司。
“恬,副理要的报表,你送过去了吗?”忙在电脑前Key
in资料的丁微微,抽空抬头瞥了桑恬一眼。
“送到八楼副理的办公室吗?”桑恬抽出一叠大致整理过的报表。
“副理现在好像在精品区,你可以送到卖场,直接交给他。”
“不用上八楼就好。”桑恬松了口气。
“是呀!八楼那些猪哥老爱盯着你流口水。”丁微微又将视线调回荧幕,继续忙着她的工作。
出办公室之前,桑恬站在门边的镜子前稍稍整理仪容。
脸色苍白了些,这是习惯性失眠的结果。叹了口气,她拿起口红,仔细沿着唇线描绘;多了分鲜艳色彩,可以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好一些。
捧起那叠报表,她开门踏出办公室,往电悌前进。
轰动一时的飞达超贷案,慢慢在媒体的报导中趋于缓和平静。各方检调单位的约谈是必然,她忙碌疲累了一阵子,让混乱与官司折磨了大段时间,这阵子生活终于慢慢上了轨道。
当初父亲没有让她涉人公司经营,恐怕也是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势——在任何司法调查资料中,并没有不利于桑恬的情况与证据,所以她可以自那些反复的调查程序中暂松一口气,只是对于父亲弃保逃逸的罪行,至今她还是被密切注意着,还好那并不影响她的工作。
为了远离那场暴风雨,她选择离开生长二十几年的台中市,来到台北定居。
好友丁微微也相当义气,说是孤家寡人没有差别,执意随她北上同住、工作,两人遂一同进了这家百货公司,在这里的财务部门担任内勤工作。
这份工作跟房地产完全搭不上关系。她是刻意的,为了避开过去的业界领域。
还好读书时读的是商科,要不她可能会被安排在专柜工作,而不能进入与卖场隔绝的办公部门。
工作稳定、落脚处也有了。她卖了名下唯一的一间房子,在台北县买了层两房一厅的旧公寓,手边还有些闲钱,生活不成问题,只是不再奢华。 她不再是走在路上会发亮的富家女,没有高级车代步、不再穿戴名牌。那些名表、首饰,她全收进保险箱里,是她奢华过去的几项纪念。
偶尔,视线还是会朝那些精品手表、珠宝看上几眼,但却已不眷恋。
生活的改变是痛苦的,人说由俭人奢易,由奢人俭难。但她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残酷现实。
“副理,您要的报表。”桑恬在精品区找到她的主管,微笑迎了上去。
这半年的磨练,骄傲的她变得谦卑了。
“喔,都整理好啦?”副理接过报表。
那是公司要交给检调单位的一些资料。上星期警方侦破这家百货公司的专柜职员,涉嫌利用职务之便,与伪卡集团勾结,盗拷客户的信用卡资料,伪卡事件在公司闹得满城风雨。
副理随手翻了翻,顺口啐了几句。“现在的人,真是愈来愈没有道德观念,偷拐抢骗,样样都来。这种伪卡、盗刷只是小意思,像这几年诈骗、超贷案不断,都是要骗别人的钱。”
“……”桑恬没说话,脸上乍现一丝狼狈。
她匆匆低下头去,掩去那分不自在的脸色。飞达集团弊案,当然让她蒙羞,论起社会责任,的确愧对大众。
离开台中之后,她屏除父亲所有的关系、不与亲戚联络,也从不提及自己飞达集团的背景,生活过得十分低调。
所幸,认识她的人原本就不多,现在的生活圈,除了丁微微,没有人知道她过去与飞达集团的关系。
记下副理几项吩咐,她准备离开卖场,回到她的办公室。
“桑恬,我们部门明晚要聚餐,你来不来?有几位男士很期待你能赴约唷!”
经过的同事热情问她。 她的追求者不少,但她从不给人机会。平日努力工作,假日则只是窝在家里,生活过得单调且规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