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这两天有没有人欺压你?”
“我很好,你别担心我。”她轻声道。
“谁担心你了?我是怕有人把我的权利抢走……”顿了下,他稍调整坐姿,遮去所有窥视的眼光,伸手摸向她的脸。“是不是我的错觉?你变瘦了?”
她再度用力想要拉下他的手,无奈他的力道绝对远大于她,只好道:
“每年夏天我总是会这样,通铺太闷热了,容易睡不好。”
“我还以为你熬夜为我祈福,弄得连眼圈都像是被人揍了一拳呢。”带些凉意的指腹移向她的眼皮下。
万家福从来没有让一个男人这么碰触她,这个男人不是她梦想中的良人,偏偏让她心跳不已。
“原来睡不好,也会脸红成这样啊……”
她闻言,心跳自动停止,默默地瞅着他。
他哈哈笑道:“小老头,就算你生气,我也看不出来。”随即脸色一正,点头:“以往我可没睡过通铺,即使睡了也不觉得如何,不过既然你这样说,等将来我回岁府,第一件事就是先改善通铺的品质吧。”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从其他女工的嘴里,她得知岁君常不会虐待工人,对工人的私生活并不干涉,只要照常上工,别闹出事来,通常他可以眼不见为净,除了在生活上没有什么娱乐,苦闷了些外,在这里工作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而现在,听他说得信誓旦旦,好像随时可以回岁家掌权一样……
那一天,一出山腹迷宫,被年有图发现后,他几乎是束手就缚,毫无挣扎的。
至今想起,还是有些悸动。她喜欢年长的男子,因为年长者明白家庭的重要,会在乎夫妻是否和谐,而情爱方面,只要像她兄长疼她、尊重她,偶尔互相诉说各自的梦想就够了。那天明明面前是大批官差,他却动也不动挡在她的面前。
虽然没有什么好听话,但他像个没事人跟年有图说道:
“我跟她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不过要我眼睁睁看见一个女人因涉嫌谋杀岁君常而被莫名处死,我还做不到。我可以不挣扎,但她必须转进岁家矿场。”
明明是剑拔弩张的局势,他却先保下她的命。
让她心弦微微震动,一回想起,就觉得这必是她将来重要的回忆之一。
年有路捧着饭碗,快步奔回来,要趁着有限的时间跟万家福一块吃饭。万家福连忙说道:
“你别对她凶,有路只是小孩。”
他扬眉:“谁凶?”
心弦还在震动,不过这一次是被他耍赖的神色震得有些恼意。
“你用那种难听的调子说话,不是在欺负她吗?”
岁君常耐人寻味地看她一眼,道:“不是我喜欢的,我还懒得欺压呢。”话才说完,年有路已经高兴地跑回来。
她腼腆地看了岁君常一眼,小声说:
“岁爷爷,我还有饭。”她捧着饭到他面前。
“用不着了,饭太难吃了。”他平声说道。
万家福拉过年有路,柔声笑道:
“姐姐还没有吃完呢,有路陪我一块吃。”
年有路乖乖地挨坐在她身边,埋头吃起饭来,遇见青菜时,她小心翼翼夹菜到万家福碗里,万家福笑着拿肉跟她换。
年有路偷看岁君常一眼,小声解释道:“姐姐爱吃菜,我跟她换肉。等明年我十三,我肉长多了,就能上姐姐家住。”
岁君常哼了一声,见万家福又夹起肉片要跟年有路换菜,他忽然嘴一张,一口吞进万家福筷间的熟肉。
年有路眼睛瞪得大大的,低头看看自己碗里的肉,然后学着万家福夹肉到他嘴边。
岁君常眯起眸,默不作声,缓缓扫过万家福跟年有路的脸,而后再度张嘴,熟到有些硬的猪肉片消失在他的嘴里。
“真难吃。”
万家福轻笑出声。
年有路看她笑了,也跟着傻笑。“姐姐,我刚才看见一个长得很奇怪的人耶。”
“奇怪?哪儿奇怪?”
“是啊,再奇怪也不会有你奇怪。”岁君常指的是万家福。
年有路先放下碗筷,然后用力拉下眼角,再努力垂下嘴。“有一个哥哥长得好奇怪,他的眼睛跟嘴巴都跟姐姐完全相反,他一直追着我,我有点怕怕的。”好像被纠缠上,就会一块悲伤一样,她不要,她比较喜欢像姐姐这种笑脸。
万家福一愣,面露惊喜地起身,立即被岁君常拉进怀里。
“你认识他?他是谁?”
“他是……”还来不及说出少年的身分,就看见不远处眼熟有名少年东张西望。
那少年看见岁君常,气冲冲地走来骂道:
“岁兄!你是不是耍我?我一进矿洞指明我是县太爷派来找万家福的,结果差点被痛打至死,还有你你你,你这个小不点!我问个人你用着像逃难一样吗?还有你——”手指停在万家福脸上,他呆掉,蓦地脸色大变,双腿一软,一路扑滑向前。
年有路吓了一跳,赶紧抱着碗筷跳到岁爷爷的身后。
少年紧紧抱着大腿,哭道:
“我找到你了!我终于找到你了!老天!我差点被他们活活打死!被活活烧死!被活活捏死!被活活分尸!被活活淋化骨水!被活活……十大酷刑啊!这年头还有十大酷刑发生在我身上啊!有没有天理啊,就因为我长得这样啊!救命啊——”
“小七,你抱错人了。”万家福静静提醒。
少年抹抹眼泪,抬头一看,脸色僵住。“岁兄,你长得不像大树,别学大树挡人!”难怪大腿这么粗。
“他是谁?”岁君常不悦地重复。
“我?哼,我是人称七少,是万家福最亲近的人!”怎样?怎样?
万家福叹了口气,抬头看神色冷淡的岁君常,轻声道:
“他是我家小弟,排行老七,叫少七。少七一定是来找我的吧?”
“福福……”万少七泪流满面。
岁君常看这两人净说些家常话,他根本不再注意,反而视线被远处的年有图拉过去。
两人视线交缠一阵后,年有图终于忍不住跨步而来。
“岁爷。”
万少七与万家福同时停止说话,往他看去。
“这两天外地人拥进常平县,我才知道为何岁爷处境如此凄惨。”年有图冷笑道。
“怎么说?”
他指向万家福,道:
“因为她是一个天生的灾星!不管她走到哪儿,一定有人被她害惨,朱乐县客栈老板就是火烧屋子,差点上吊自杀!你会落得这种地步,都可以说是她害的!”
“喂喂……”万少七抗议。
“无稽之谈。”岁君常平声道。
“爆炸、中毒,全是她来常平县的同一天发生的……”
“矿脉爆炸不就是你搞的,下毒的不就是你爹吗?你将这些事怪罪在一个外地姑娘上头,也要有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年有图闻言一窒,喃喃道:“原来你早就发现了……”咬咬牙:“别怪我没有警告你,岁爷,就连银二少也让县太爷请来了,再过几天京师派来的官员一到,你罪刑立判,只怕你手里再无筹码,你好自为之吧。”冷冷说完,瞧见附近的工头在监视并且窃听他俩的对话,他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第七章
一连几天,万少七亦步亦趋地跟着万家福。
上工也跟,吃饭也跟,就连上茅厕也跟,简直无处不跟;生怕她受了伤害,就连工作也抢着做。
矿场里只知这小子初来乍到,却不知他是万家福的弟弟,工头见这两人没有什么威胁性,也就没有格外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