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年有图叫住他,忍不住好奇问:“岁爷,这几日天气还没有热到多离谱的地步,你用不着脱衣吧?”他记得岁君常很耐热的。
岁君常慢吞吞地睇他一眼,道:
“矿夫的衣物太粗劣,我穿不惯。”当着年有图错愕的脸,转身离去。
少年立即快步跟在岁君常身后。他观望一阵,假装工作,拾起一把沉重的锄子,然后来到岁君常身边一块挖掘。
“嘿,岁爷,今天天气真好。”试图展露他最和善可亲的神情。
岁君常没有作声,利落地掘起石块来。
少年不死心,继续道:
“听说,你是这里以前的主子?沦落这种地步多惨啊,别怕,我相信你!你绝对没有谋杀税收官,全是县太爷的脑子有毛病!”
“你我素昧平生,你怎么信?”岁君常连正眼也没有看他。
少年抖了抖,实在不想听这种了无生趣的声音,但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拉拢关系。
“我当然信啦,在你之前,也有人被莫名其妙判罪,这不是表示县太爷有问题吗?”为表亲热,他索性拍了拍岁君常的背……真是结实啊,让他这个江南小男儿有点羞耻。
“谁?”
“什么?”
“谁也莫名其妙地被判罪?”
“唔,就是那个……听说姓万,对,我想起来了,就是万家福。就一个姑娘家啊,对了,我记得我刚来常平县时,听说你失踪一段日子,就是她在你身边嘛,对不?怎么现在没有看见她?”
岁君常闻言,一时沉默不语。
“岁兄?”自动由岁爷升级为岁兄,拉近关系总没错。
“小兄弟,你是外地人吧?”他意味深长地问。
“是啊是啊,我才来没几天。”
岁君常潇洒地丢了锄头,往另一头走去。“还不跟上来,你想看万家福,马上就能见到。”
少年双目发亮,连忙跟上。“岁兄,你真是够义气!”
“还好。其实万家福也不过是个丑丫头,有什么好见?”
“丑?”少年差点咬到舌头,看着岁君常的背影,忍不住感动起来。“岁兄,你说得好!万家福的确很丑!岂止是丑,简直跟钟无艳没个两样!”呜,从小到大,只有人嫌他丑,把万家福捧成宝,今天有人看穿真相,他好高兴啊。“岁兄,我呢?我呢?我一表人才吧?”少年拍拍胸。
岁君常懒洋洋地回头,面无表情地看少年一身矿夫衣物,哼声:
“跟万家福没个两样。”
少年闻言,天生悲苦的脸刹那受到重击,正要开口驳斥,忽然听见岁君常说道:
“喏,你去问矿洞里的矿夫吧,他们都知道万家福在哪儿,不过你明着问她,不会有人回答你。万家福毕竟现在有罪在身,没有人愿意跟她扯上关系。”
“原来这样啊,那我该如何找出万家福?”
“你就说:我是县太爷派来的。”
少年愣了愣:“就这样?”
岁君常神色自若地说道:
“现在常平县是县太爷的天下,里头的矿夫全是县太爷派来的,连我也管不动,你要记得,现在我对他们毫无利用价值,所以绝不能提到我。”
少年认真地点头。“你说的是。”难怪老大夫会对岁君常疾言厉色,正是因为他没有势力了。人啊,真是现实。
“记得,不管他们怎么问,都说是县太爷派来的。”岁君常好心地微笑,然后转身离去。
“岁兄,感激不尽啊。”少年二话不说,转身入矿洞。
矿洞里的工人个个虎背熊腰,忙着开采新矿。少年叫道:
“各位兄弟好!我是来找万家福的!”
果然!没人理他!
“我是县太爷派来的!”
有的矿夫停下工作,往他看来。“县太爷派来的?”
少年很热情,但面容实在很悲凄地说:“没错,我是县太爷派来的!绝对不是那个罪犯岁君常派来的,我来找万家福!”
“找她做什么?”所有的矿夫停工,往他走来。
少年吞吞口水,道:“这个……县太爷要找的,命令我带她离开这里回县府。”既然县太爷代管矿场,那要讨个万家福应该不是难事吧?
矿夫愈走愈近,把他逼到墙角。
少年连喊:
“喂喂,有没有必要这么近?喂,我是县太爷派来的,你对我挥拳头示威做什么?我真的是县太爷派来的,用不着对我这么亲热吧?喂喂——救命,我是县太爷派来的,跟岁君常完全无关啊,万家福,出来啊,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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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绝人寰的叫声远远地从矿洞里飙了出来。
岁君常心情愉悦,拐向另一头的矿场。
采矿场占地极大,自他签了转让文,转为矿夫后,矿场就多了许多工头。
意义为何,不言而喻。
他淡扫一圈视线范围内的矿场,最后定在树下的小老头跟年有路。
他举步上前,浑然不在意四周的矿夫都在偷偷注意他。
“岁、岁爷爷!”年有路赶紧拍拍衣服起身。
万家福抬眸瞧见是他,先是面露微笑,而后注意到他上身赤课,不由得连连避开目光。
“在吃饭啊。”他走到树下,看见一大一小捧着饭饭碗。
“嗯。你还没吃吗?”
“没有。”他随意坐了下来,眼前赫然出现一大碗饭,他看着那碗饭后的小眼睛,平声道:“不用,你自己吃吧。”
“我、我可以再去拿。”年有路嗫嚅道。
“不用。”
万家福闻言,黛眉微拢,轻声道:
“为什么你说话这么难听?”
岁君常看她一眼,迅速捏了她的脸一下,哼声:
“我就爱这样。小老头,我没长那么高,你视线抬那么高,在看谁啊?”
她微恼,低声:“你怎么不穿衣服?”
“我又没全身光裸,你紧张什么?我穿不惯粗衫,不如打赤膊,我都没害臊,你羞什么脸?”语毕,瞧见年有路小嘴微张,好像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她认识的岁爷爷,他索性接过她吃了几口的大碗。“你再去拿一份吧。”
年有路高兴地点头,立即跑去领饭的厨房拿。
万家福还来不及说话,就看见他把手头那一份饭菜跟她换了过来,她微怔,又听他说:
“我不吃外人的口水。”
“……”意思是,她的口水勉强可以接受了?她脸微红,关心道:“我听说,今天是另一头矿场在看大夫,你体内毒素未消,大夫有开药方给你吗?”
“没有。”他吃了几口,又觉得难吃,于是放下饭筷。“这饭真苦。”
她应了声:“这几天的饭的确是苦了点,有路说厨子生病,所以老是煮坏了饭。”连她都觉得有点难以下咽,但矿夫女工们完全没有人在吭声,似乎是习以为常了。
不过,现在她在乎的不是饭苦不苦,而是——
“大夫怎么没开药方呢?难道他不知道你身上带病?”
“他知道啊,但是他拒绝为我写药方。”岁君常看她一脸疑惑,好心地解释:“他怕麻烦。”
“麻烦?”
“不是县太爷私下吩咐他不准为我看诊,就是他怕一看诊,为他惹来麻烦,总之,就是有理由吧。”他毫不介意地说,同时很粗鲁地拉过她的长发凑到鼻间闻。“现在你可没臭味,说起来,那十几天我一直忍着你的臭味,也算是厉害了。”
她用力拉回她的头发,见他根本没有松手的打算,两人拿她头发在拔河,她只好放弃。她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呢?不,是只有一点点点心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