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吵,我还要睡。”余贝儿死巴住棉被不肯起床,霍尔只好摇她。
“起来了,贝儿!”他拚命捏她的双颊。“现在不是睡觉的时候,土石流快来了,我们再不走,会来不及逃命。”到时候恐怕得睡一辈子。
“好啦……”她仍旧处于弥留状态。“等我睡饱了再起床,反正只是土石流,又没什么……”干嘛那么紧张……吓,是土石流?!
冷不防听见这可怕的字眼,余贝儿这下什么睡意全没了,一瞬间清醒。
“你是说……”不会吧,这么倒楣?
“对,所以你赶快下床。”不用怀疑,他们的运气一向不好。“我们要趁着土石还没有冲刷下来,离开这个地方,我先去发动车子,你随后赶到——”
“可是,我的房子怎么办?”会没有女主人。
“明年再来祭拜,或是初一、十五各烧一炷香告慰它的在天之灵,总之现在快走。”都什么时候还管这间破屋子。
“但是——”
“我们一起走好了。”懒得再理她那些可是、但是,霍尔干脆拖着她一起离开,省得和她罗唆没完。
雨势越来越大,他们的视线也越来越不清楚。虽然有手电筒照路,霍尔和余贝儿仍旧在大雨中摸了将近五分钟,才找到霍尔的车。
一上车,霍尔就忙着发动引擎,余贝儿则是忙着拍掉附着在身上的水滴,却发现徒劳无功,雨实在下得太大了,他们根本已经浑身湿透。
直到这一刻,余贝儿才发现事实比她想像中来得严重得多,霍尔则是完全同意她的看法。这雨堪称是诺亚那个时代以来最大的一场世纪大雨,不同的是诺亚有方舟保护,他们却只能靠这辆2000CC的小车逃命。
他拚命转动手上的钥匙,催促他的车子振作点。不过大概是因为好几天都没有理它的关系,它有点闹情绪,任由他转了好几回,硬是不肯应声。
“Come on baby, you can do it!”霍尔好声好气地恳求他的爱车不要在这个时候抛弃他,在掏心恳求的过程中,自山顶传来的怒吼恰巧盖过它大方的允诺,害他差一点错过引擎的怒吼声。
“Thank You baby, you are my best lover.”一旦确定车子能动,霍尔立刻以最快速度驶离现场,跟他窝了好几个礼拜的地方说再见。
他心满意足的开着车,以为自己已经安全,未料……
“喂,有死伤,我好像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车子原本开得好好的,一旁的余贝儿却突然来上这么一句,害他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我也这么觉得。”他手握方向盘,不安的跟着说。“好像就在我们的背后追着我们跑一样,真荒谬。”哈,不可能有这种事,是他自己的幻想罢了。
“你也这么觉得吗?”她一面答,一面回头观看动静。“我真的听见很奇怪的声音朝我们而来,就像是卡通里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威胁要吞掉我们……”
“怎么了,贝儿?为什么不再继续讲下去?”讲到一半突然停了。“没想到你讲故事还满好听、满生动的,颇有临场感。”又是怪物、又是血盆大口,真有幻想力。
霍尔催促着余贝儿继续她的冒险故事,不要突然就停下来。余贝儿只是僵着脖子慢慢回头,大力吞下口水,说道——
“这恐怕不是故事。”而是可怕的事实。
“咦?”她在说什么……
“真的有怪物在追我们,你看——”
随着余贝儿手指的方向,霍尔果然看见了她口中的怪物,正追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大喊不要跑。
“哇,是土石流!!”
妈妈咪呀,这些怪物是什么时候追过来的,怎么都没有事先通知?
“开快点,有死伤,你赶快开车!”余贝儿在一旁尖叫,于是霍尔更加手忙脚乱,差点踩错油门。
“我已经在快了,你不要催嘛!”他已经将油门踩到底,只差没有下去推车,她还要怎样?
一路上,他们就这么吵吵闹闹,一会儿那个尖叫、一会儿这个抢方向盘的冲至山脚,等他们方能完全摆脱土石流的纠缠,两人已经累成一团。
“呼呼,我的车完了。”一到达安全的地方,霍尔就忙着心疼他的香车爱人,为它滴下宝贵的男儿泪。
“我的房子才完了呢,那是我全部的财产。”一辆小小的车算什么,不过覆上那么一丁点泥巴,洗一洗就好。
也对,霍尔不得不承认。比起她的损失来,他的处境的确好上太多,难怪她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算了,贝儿。”他规劝她。“反正住在这个地方也危险,趁早搬离也好。”省得一天到晚担心会不会被土石流活埋。
“说得好听。”她冷哼,委屈得要命。“你在台北有个舒适的窝,这里却是我唯一能待的地方,你要我搬到哪里去?”
“回家啊,贝儿。”霍尔闻言皱眉。“你该不会忘了,我来此找你的真正目的吧?”
他希望她回家,希望她了解他对她的感觉,这些他都说得很清楚,然而她却不想答应。
“我不想回家。”她倔强的否决道。“我什么成就都没有,现在回家,会被左右邻居笑,也会和爸妈吵架,反而会为他们带来困扰。”
她清楚自己的脾气,虽然口口声声说不在意他人眼光,但真正面临批评时,仍会忍不住心中的怒火,站出来为自己辩论,连带着使父母难堪。
“那你打算怎么办?你现在身上又没钱,能去哪里?”不单是她清楚自己,霍尔也了解她,但却比她更懂得现实。
现实;凡是提到这两个字,余贝儿就只能以沉默代替回答,再也嚣张不起来。
她空有满肚子理想,却没有脑子处理接下来的琐事,以至于情形越来越糟。
难堪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余贝儿几度想开口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霍尔只得接手。
“我有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她抬头看他。
“你干脆先住在我那里,我帮你办一场陶艺展示会,先赚到钱再说。”老话一句,没有钱,什么理想都是空谈。
“你要我去台北?”余贝儿愣住。
“对。”他点头。“既然你不愿回家,又没有地方可去。不如先去台北打天下,展览的事全部交由我打点,你只要安心创作就行。”
“但是……”她还在犹豫。
“不然你有更好的主意吗?”
她有更好的主意吗?当然没有。她如果有更好的主意,就不会站在这里左右为难了。
但是,去台北?
“好,就这么说定。”他说得对,人要向现实低头,退一步海阔天空。更何况他又是广告界的第一把交椅,定能将她的展览办好,等把钱拿到手后,再来发展前卫艺术也还来得及。
她打定主意跟他回台北,并将她的艺术事业交给他打理。
隔日,新闻快报播出——
一则意外消息:昨晚由于雨势过大,位于台东山区的一间竹屋遭到土石流冲走,所幸里面没有任何人,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第七章
位于台北市中心的一栋超高大楼,此刻正人潮汹涌,人声鼎沸。
印刷精美的告示牌摆在大会的出入口,上面印着斗大的黑字,标示着男男女女出入此地的目的。
余贝儿小姐现代陶艺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