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
千慧眼露迷惘,见到他的归来,她整颗心都专注在他身上,哪理会得“他们”喊她什么,“他们”又是指谁呢。
“他们喊你什么?”
千慧脸上的困惑看在花朝眼中,却成了无法面对他的心虚,愤怒与遭到背叛的情绪沉重地压上他心头,登时怒火攻心,头昏脑胀了起来。
“他们喊你什么?回答我!”
无法忍受她的沉默,花朝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摇晃,强烈的恶心感觉让千慧一时无法回话,只隐约察觉花朝必然是误会了什么,她心急如焚,想要解释,可是腹内的酸楚汹涌的翻腾上来,堵住了喉头。
“恶恶……”
“娘娘!”
“东宁侯,你放开娘娘呀,娘娘怀了身孕,受不住你这样的!”
宫人们惊慌地围过来,胆大一点的伸手想要拉开花朝,胆小些的便只能急得干瞪眼。
“身孕”两字青天霹雳地打向花朝,他后知后觉地看见千慧腹部的隆起。天呀!
花朝蓦然用力推开千慧,众宫人边惊叫,边七手八脚的搀扶千慧。
“娘娘,娘娘……”
“朝……”
突然被推开,虽然有宫人及时扶住,千慧腹部仍一阵绞痛,但她仍一心挂念着花朝,却见他一步步后退。
花朝太震惊了,而接续着震惊而来的刺痛比起驱毒时承受的痛苦还要教他难以忍受。那时候有两人刻骨铭心的情意在支持,此刻却只有遭到背叛的伤痛残酷的凌迟他。
“不!”他发出凄厉的叫喊,那声音粗哑漫长,听得人头皮一阵发麻。
“朝……”千慧忍住疼痛站起身,想要走向他的脚步却被他眼中射来的怨恨阻挡,脸色倏地发白。“不要……”她摇头,不确定自己要求的是什么,只知道她不要他怨恨她。“你听我说……”
但花朝没留下来听她的解释,当他的那声叫喊只剩下嘶哑的馀音,他踉跄地转身狂奔出坤玉宫。体内因遭到背叛而起的愤怒让他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不知道如果继续待下去,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不断地跑跑跑,将千慧的声声呼唤、宫人们的焦急喊声全都抛在身后,仿佛背后有鬼魅在追他。
是的,的确有鬼魅在追赶他,那是嘲弄他相信爱情、相信手足亲情、相信世间一切美好真情的鬼魅!
无声的私语自逝去的、再也回不了头的过去朝他耳边幽幽吹嘘——
……我属于你,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等你……
那些誓言都还在耳边回响,像缠绵的春情仍有撩动他心的能力,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她的背叛,却无情地毁了他的梦、他的心。
眼前一片黑暗,尽管冬阳仍温情地普照大地,花朝的感情世界却已进入永夜的严冬,再也没有春天。
第九章
戴玥在东郊清晓山山腰处的废弃山神庙里找到花朝。
当时花朝身边散置着数个酒坛,全身都是酒味,在风雪降临的寒夜里,从头到脚居然是滚烫的,急得戴玥冒着风雪背他回官,不仅惊动了徽音公主,连皇上和太皇太后也赶来探视,太医院里的群医有一大半被召唤来会诊。
这件事其实是有些古怪的。
花朝回京当天还是个大晴天,谁知当晚便浓云密布,狂风大吹,隔日清晨已是风雪交加。就因为如此,花朝的失踪才会让人更放心不下,皇帝非但派出了大批御林军,还要京城守备军也加入搜寻,两天下来,京城都被翻遍了,才教戴玥从清晓山下的小酒铺处打探到花朝的消息,方寻到山神庙。
但人是救回来了,情况却很糟糕。花朝不仅是醉死了,同时也因为受寒太久而从风寒变成肺炎,御医们针药并施,才将他从鬼门关抢救回来。
醒来之后,花朝一句话都没说,仍是闭着眼。有人喂药、喂汤、喂饭,他都会张嘴,但就是不说话,不搭理人,如一具行尸。众人以为他身体还没恢复,不以为意,但这种情形从十日延续到十五日、二十日,便很不对劲了。
“侯爷体内风魔已除,脉象也很正常,为何变成这样,臣也无法理解。”御医们束手无策。
“花朝,你到底怎么了?”朋友们来来去去的劝慰,他回以木然。
“朝哥哥,关于慧姊姊……”
但当朝阳公主一开口,花朝却疯了似的吼叫起来,拿起东西就丢,还差点掐死叶续日,吓得她花容失色,落荒而逃。
直到房里没有东西可以丢、可以摔了,直到无人敢进去搭理他,花朝才渐渐安静下来,倚靠墙面闭眼休息,不知过了多久,有人大着胆子进去看他的情形,发现他哭着睡着了。
之后,他依然木然,如一具行尸,但只要有人提到与赵千慧有关的事,都会引发他的疯病。他叫着、吼着,嘶哑难辨的声音让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个月,宁国公花捷决定侄儿应该疯够了,带领从人走进他房里,说了一个字。
“泼!”
一桶刚从结着浮冰的井里汲上来的水毫不留情地泼向花朝。
当时他身上穿着温暖的棉袍,像一尊泥塑木偶般坐在暖呼呼的炕床上,没提防到会有一桶冰水往头上浇来,在哗啦的水声响起的同时,惊人的寒意从他脑门往脚心里窜,花朝本能地跳下床,冻得直发抖,证明他不是真的泥塑木偶,而是具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再泼!”
第二桶水又泼了过去。
这次花朝闪了开,但仍然被部分的水泼到,他又惊又怒,瞪视向胆敢泼他水的人。
花捷挡在从人面前,承受他的怒气,诏气轻描淡写,“你醒了没?如果还没醒,我不介意多泼你几桶水。”
花朝激动的用手指向他,嘴唇抖了又抖,却连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我以为除了赵千慧以外,没有其他事可以刺激你,没想到一桶冰水也可以。”花捷故意在冰冷的声音里注入一丝嘲讽。
听到“赵千慧”三个字,花朝脸上的表情扭曲了起来,激愤的眼眸射出如炬的怒火烧向花捷,他紧握住双拳,似乎随时都想挥拳打人。
但眼前的人是他的伯父,不是任何人。
花朝只能任泪水灼痛眼睛,尽管拚命吸着气,仍然压抑不住汹涌在封闭的心房里激荡的悲痛,终于那股悲和痛无法控制的化作一阵气流,激射出紧抿的嘴巴。
“痛的人又不是你!”
“只有你才会痛吗?其他人都不痛吗?”花捷严厉地诘问。“如果你真的这么想,就太自以为是了!”
“我……”他没有错,遭到背叛的人是他,被抛弃的人也是他,别人哪里能理会那种心肝被撕裂、抓出来在地上被人踩的痛!
看出他仍冥顽不灵地沉浸在自已的痛苦中,花捷轻喟出声,语重心长的接着道:“你知道你在天马潭失踪,多少人为你焦心、痛心?你娘的悲痛自是不在话下,她听到消息时,当场就厥了过去。太皇太后虽然比较坚强,暗地里却掉了不少泪。皇上更是泪洒金銮殿。
“等我亲自下了天马潭一趟,证实你不可能生还时,皇上依然无法相信,直说你不可能会死,坚持死要见尸,不肯为你发丧。好不容易你生还回来,众人为你高兴,你去了坤玉宫一趟,就闯出了连番祸事。赵千慧被你那么一推,腹中胎儿差点保不住,幸好御医抢救得宜,但躺在床上安胎不到一月,孩子仍然不足月便产了下来,而且是难产,后来虽是母女平安,她因失血过多,如今还不得下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