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指着他的手,问说:“这算不算是你心里有我的证明?”
韩定波垂眸瞄了下自己的手,脸上随即闪过和那天一样的神情——一种无以名之的机沉,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原本,他不打算再提这件事的。但只要一想到当时看到她蜷在角落,生怕来不及将她抱出仓库的情景,就有一把无名火在他胸口燃起,他想掐着她的脖子,问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脱口问道,语气中有着强抑的愤怒。
珊珊倏然瞠大眼,不愿细想他为什么突如其来丢出这样的问题。殊不知,在外人看来突兀的话,却牵扯出一桩费尽心思的计谋。
他发现了?
同样世故、机敏、聪明,这两个人完全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做了什么。
“回答我。”他冷言命令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我——”双眸氤氲起雾了,她哽咽回说:“我只是想让你注意到我。”一如当年那个十五岁的女孩儿,对他谎称自己是妓女,不仅是因为一时贪玩而兴起的念头,更是为了得到他的注意。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自己!”这才是他愤怒的源头,但他却不愿承认,只道是因她的行径而愤怒难当。
“对不起……”珊珊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我只要一想到让你受了伤,就好难过、好难过……”她不在乎他的愤怒,只在意让他受伤这事。这几天,一想到他的伤,泪水便不听使唤地如泉涌出。
布仓的火,是她放的!
是什么地方、什么样的线索,让韩定波发现这是她的计谋?
因为——比他早困在火场中的她,受到烧伤的程度竟没有他严重?!
她知道布仓里有种布料具防火的功能,起火之后,她立刻将布料盖在自己身上,而且特别躲在墙角石柱旁,让自己的伤害减到最低。
这个动作太刻意了,如果她找得到布料,就应该能包裹住自己,借机逃生才对呀?
“你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他问。
珊珊想了想,怯怯地点头,知道是自己在火场中的行径泄了底的。
“我本来还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揣测,一直到前几天立阳终于抓到那个闯进布仓的人,他说他只是进去偷丝绸,并没有放火。”这才揭晓了谜底。
珊珊努力想抹去颊上纷纷不止的泪水,想看清他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还在怪她?
“对不起……我……没想到你会冲进来救我……”
没错,她早就预谋了一切,只等时机成熟的一天。
那天,那人见韩暨尧跑去求救,只踹了她几下就逃走了,剩下的戏码,全是她一个人自导自演的。她丝毫没顾虑到自己可能会有多重的伤势,只是单纯地想受点伤,好引起他的注意而已。很孩子气、很傻气、很任性的念头。
“我宁愿是自己受伤……也不要、不要……”伤到你呀!
她哭到肩膀微微抽搐起来,双手轻捂着嘴,像朵小泪花儿。
那模样,足以撩人心弦。
“我不想伤害到任何人的……”
韩定波知道她说的是事实,更讶异于她竟如此绝顶聪明,连火势蔓延的方式都懂得如何控制,一般人乍见到那种火势是不会随便冲进去救人的……
只有他,不顾一切——
隐约中,察觉到深藏在他心底的某种情悻,像是土壤里欲发芽的种子般,亟欲探出头。也许,他还无法承受即将萌发的一切,才会脱口而出。
“事情过了就算了,我会进去救你,只是不希望因为这种事让两家的关系生变。”
这话让珊珊整个人愕然,她捂住嘴,害怕自己一时失控,痛哭失声——
韩定波的意思是再明显不过了。说穿了就是从没把她放在心上,他惟一挂心的,只是韩家的未来、韩家的事业。
她单纯的爱恋,终究是影响不了他的。
这句话,为他们俩的关系画下了句点。
第八章
珊珊失踪了!
一早,侍候珊珊的丫环进房为她备梳洗水时,才发现她人不见了。
韩家出动了所有的人,先是将韩府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搜查一遍。同一时间,也派人在洛阳的大街小巷寻找,韩定波一声令下,就算把洛阳城给翻了过来,也要找到卢珊珊!
韩定洵和韩暨尧一同进了大厅。
“找到人了吗?”韩定波一见他们进来,直接问道。
韩暨尧摇头、韩定洵摆手,答案都是否定的。韩定洵满脸疲惫,拖着步伐走到桌前一个屁股坐下,直接拿起韩定波前面的茶盅,掀开盅盖,咕噜咕噜一口喝尽,哈,真是累死他了!
韩暨尧则神色凝重的站在一旁。
“喂,小老头,坐下来喝杯茶吧。忙了一个早上,累死人了。”韩定洵对站在一旁的韩暨尧招招手,要他坐下来。
“二叔。”韩暨尧对他使了个脸色,哪有人未婚妻不见了,却一点担心的样子都没有?甚至,他一度以为是自己的错觉,隐约中,似乎看到二叔的嘴角噙着一抹捉弄的意味。
“唉——”韩定洵故意叹口大气,说:“我大概跟那个卢家小姐没什么缘分,她人一来,我后腿就溜,我人回来了,换她失踪!”他边说,眼角余光不时瞄向韩定波。
昨天他刻意不回帐房,后来却听暨尧说,看到卢珊珊从帐房冲了出来,一路哭着跑回厢房,之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里,再也没出来过。
这一看就知道卢珊珊和他大哥之间非比寻常。
嘿嘿,他是有点幸灾乐祸,但不管结果如何,大哥要他娶妻这档子事,铁定是要无疾而终了。
“爹,珊珊也许是回去了。”韩暨尧说出他的想法,不明白为什么他爹非要他们翻遍洛阳城不可?
“是啊,干脆直接差人去卢家看看。”韩定洵附议道。
“不,她人一定还在洛阳,你们再多派些人手去找!”韩定波很坚持。
叔侄两人对觑一眼,却不敢再多说什么了。自从发现珊珊失踪之后,韩府便沉浸在一股无以名之的紧张气氛中。没有人知道要如何才能化解这股诡谲的气氛,只能说,解铃还需系铃人!
“好吧。”韩定洵说得无奈,不想动身也得起来。“反正你坚持她还在洛阳,她就一定是还在洛阳,我再多派些人去找找。小老头,跟二叔走。”
“好。”韩暨尧跟着他二叔再出门寻人。
韩定波听出韩定洵是在刻意挖苦,本来想训斥他对自己的未婚妻态度太过轻慢,但想到这次的事件多半跟昨天发生在帐房的事有关,便打住到嘴边的话,任由他去了。
韩定波了解珊珊的个性,知道她绝对不是那种受了委屈就回家哭诉的女人,她一定是躲了起来,准备再用自己的方式扭转颓势——
即使得不到她想要的,她也要光荣退场。
这就是她的个性,他懂她的。
他懂——意识到自己出现了什么样的念头,韩定波沉稳的脸庞霎时凝住。
曾几何时,他会刻意去了解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女人?!
从两人在绮香楼第一次相遇,之后在街上、在画舫,到三年后她来到韩家,她的个性、她的机智、她的聪颖,就一直吸引着他——
只要有她在,他就会不由自主的去注意到她。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言立阳的出现,让他来不及细细思索出一个答案。
除非要有紧急的事,不然过午前很少看到言立阳出现在府邸。他出现就表示有事迫在眉睫,亟待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