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婉颊上的泪光一闪,闪醒了他的神智,遥远传来的马蹄声让他警惕起来。什么都不重要了,他现在是“林玦”,得救他心爱的“晚弟”,他女扮男装的“晚弟”。
他冲了过去,一把捂住丽婉的嘴,她先是挣扎,听到他的声音才没把银针射出去,“嘘……有官兵。”
他们悄悄的隐入江边白茫的茫花中,屏住气息;官兵追到江畔,月光下的小祠看起来有些阴森,祠里供奉着萍踪先生的画像,冷冷的看着他们。
每个人都听说过绘声绘影的传说,到了这边不禁有些却步,带头的领将硬着头皮,道:“搜!给我彻彻底底的搜!”
说是这样说,领将却离小祠远远的,连目光都不敢朝那边,其他士兵硬着头皮胡乱找了一会儿,一声夜枭如诉如泣的“呜呼~~”,几乎让所有的人惊跳起来。
瞬间,一点声音也没有,只有粗喘的呼吸,士兵极目四望,没看到半个会动的生物,领将清清嗓子,想要骂士兵没胆量,虚空中又传来一声幽幽的:“呜呼……”
满口骂人的话瞬间都吞到肚子里,领将扬起马鞭,像是逃命一样鞭着马狂奔,士兵前拥后簇,哭爹喊娘的连滚带爬,跑得干干净净。
这阵骚动惊起了那只出声的夜枭,振翅飞翔,掠过了江面。
丽婉呆了好一会儿才轻唤:“是丽萍吗?是你来救我吗?”她心碎的不住哭泣……
李玡虚掩住她的嘴,怕被官兵听见,心里也不禁疑惑:真的有鬼神?难道萍踪先生英魂未远,替他们吓走了追兵?
江水潺潺而去,平静如斯,却不给任何答案。
第六章
车行不敢再回去,李玡带着丽婉急急出了郡府,往京城回奔。
仔细思量,“林大爷”在京城交游广阔,无凭无据就发海捕公文拿下他,对摄政王来说不利,摄政王一心想当皇帝,实力尚且不足,说什么也不会这么蠢的。
就可惜他按捺不下心里的那点贪。李玡在心里喟叹着。
两个人互望一眼,丽婉开口问道:“回京妥当吗?”
“托了重病卧床,比什么地方都妥当。”李玡简洁的回了一句,立刻去雇了马车。
丽婉深深的看了看他,觉得有点不寻常。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匆忙返京的路上他很少说话,大半的时候都在深思,只是有时候他看过来的目光,令人有点发毛。
“大、大哥。”她干笑起来,“有什么事吗?”
“没有,哪有什么事情?”李玡温柔的笑笑,把毯子拖了过来,盖在她腿上,“夜里坐马车,更深露重的,别着了凉。”
她说不出来什么地方怪,就是一股毛骨悚然。
匆匆回到京城,在摄政王的爪牙还没扑上来之前,他们已经平安的进了沁园,让丽婉惊喜的是,四妹丽刚也刚抵达。
两姊妹紧紧握着手,千言万语,却说也说不出来,李玡气定神闲的走入大厅,原本激动的丽刚瞪圆了眼睛,跳了起来,“老老老老……老大?!你不是在皇宫里发疯着?”
皇帝老大林玦……不,李玡没好气的往她脑袋一敲,“嫁都嫁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的。你看我像是发疯的样子吗?”他一脸春风般和煦的笑。
周遭的人一起发冷的抚着胳臂上的鸡皮疙瘩。这种恐怖的笑容,怎么跟丽婉超像的?每次丽婉想算计谁的时候,总是这么笑,被这么笑过的,心里都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创伤和恐惧,请相信过来人的经验谈吧!
丽刚不知道该抚臂,还是摸摸头上的肿包大不大,愣了好一会儿,这才叫了出来,“老大,你居然装疯跑出来玩!你知不知道宫里乱成什么样子了?我和大哥都进不去宫里,我说潜进去嘛,被我那呆大哥骂得要死,你就算当皇帝当腻了,也别出此下策啊~~”
皇帝?!所有的人一惊,统统呆住不会动了。
还是老管家清醒得快,他机灵的往地上一跪,“草草草草民叩见圣上,恭祝圣上长命百岁,福如东海,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那个那个……心想事成,早生贵子……”
其他人这才如梦初醒,满满的跪了一地,只有丽刚跪也不跪,对着老管家翻了翻白眼。
他们林家的管家训练还要再加强才可以。
李玡笑嘻嘻的对丽刚说,“你们林家人真是有意思的紧。”
丽刚比丽婉、李玡早进门,早费心猜测这个“林玦”是谁,一见面立刻发了晕,她没好气的回嘴,“哪里比得上猪头老大?装疯也就罢了,还跑来我家入赘冠林姓了,好歹也成了一家人,不用多礼了。”
丽刚这一时嘴快,倒让丽婉涨红了脸,觉得此生没这么羞愤过。原来这个弯曲肚肠的男人竟骗过了她,搞不好从来没有失忆过!她想想自己终究还是被耍弄了,更觉得他口底没句真话,又让丽刚的无心之语戳了一记,忿忿的望了他好半晌,哼的一声,恨恨的拂袖而去。
李玡惊觉该糟了,急忙追了过去,正要跟进书房,差点让猛然关上的门夹中鼻头,他连忙一缩,闪过门,只觉一额的冷汗,赶忙陪笑的走到窗前,深深的一揖,“晚弟,何故这样发怒呢?”
幸得他这一揖低身,不然白瓷盏儿就砸破了他那好看的脸孔了。
李玡揩了揩汗,知道丽婉连贵到让眼珠子掉出来的上好官瓷都拿出来砸,可见是动真怒了,于是声调放得更软,“这个这个……晚弟呀,你生愚兄的气,何必拿银子过不去呢?大不了我让你打两下就是了。”
“有种你给我站好!”屋子里传出怒吼,一沉重的砚台带着半干的墨飞出窗外,李玡往旁边敏捷的一跳,还是被泼了半脸的墨。
“这个古董砚台值五十两银子呀!”李玡心惊肉跳的说,一边抹去脸上的墨。
“拿五十两银子砸皇帝不够尊贵是不是?”碰的一声,丽婉踹开了大门,李玡本想迎上去,可看她以力拔山河之姿举起红木桌案,马上逃远些,饶是他逃得快,轰然一声巨响,红木桌案跌成碎片,还砸崩了一角石栏杆,“这案桌值五百两!”丽婉大怒的喊,转头吃力的拖着放在书房边摆设的汤鼎,准备打扁这个皇帝骗子。
李玡大惊,连忙过去阻止。别闹了,砸不中便罢,砸中了他也不用烦恼回宫的事情了。
“你这骗子!你这忘恩负义的狗皇帝!”丽婉气得满脸通红,使力跟他抢汤鼎,“我非打死你不可,早知道让你淹死就算了!”
“你也知道我差点淹死?”李玡抓着汤鼎不放,扯着嗓门道,“我做什么胸口戳一刀,还淹个半死来骗你呀?我说‘林大爷’,你聪明一世,怎么现在糊涂一时啊?”
“因为事不关己,关己则乱嘛。”赶来看热闹的众人中,有人抛出这么一句。
“谁……谁关心他!”丽婉的脸更红了,抄起掉在地上的玉纸镇就要砸在林玦头上。
“情关难度啊……”又不知道是谁看戏不过瘾,还放了风凉话。
好不容易把玉纸镇抢下的李玡又赶紧扑过去抱住半人高的花瓶,他欲哭无泪的回头吼:“我又没十恶不赦,别这样害死我行吗?晚弟啊,你就不能冷静点……”
“你再多叫几声‘晚弟’好了。”看够戏的丽刚摇摇头,“怎么聪明了一辈子,这个时候就都成了猪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