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感觉得出来,今晚的孟旸谷不好惹。
“不,我跟你有很多事要谈。”她退后,孟旸谷跟进。“如果你的问题都问完了,换我发问。”
不是询问,没得商量,在摆明因极力克制掐死她的冲动而紧绷的厉色下,叶秋连个“NO”字都说不出来。
叶秋终于体认到一个事实:孟旸谷的心情不好,而且非常之糟。
“你知不知道避而不见的做法叫逃避?叫孬种?”
“我……”无言以对。
“你又知不知道这种做法比当面拒绝我更伤人?”
……再次哑口无言。
“你又知不知道--”
“停!”再问下去,她会被自己的愧疚感给砸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问什么,但是我需要时间想想,所以--”
“所以你才一声不响离开?”
“我有跟我爸妈报备。”
“但你没有告诉他们你要去哪里。”
“我以前也没有交代过。”这事她就可以说得理直气壮了。
“你也该告诉我,让我知道。”
“为什么?”她反问。“我又还没有接受你的追求,你有什么权利过问我要去哪里、要做什么事!”
孟旸谷定定望着她,所有怒气最终化作叹息。“你强调的权利我懂,我也知道该尊重你的自由;但是,秋,对一个关心你、喜欢你,甚至爱上你的人,纵然你无法接受他的感情,也不该轻忽不是吗?让我不得不用你的朋友为饵钓出你,你认为这样对我公平吗?”
……叶秋默然,无法继续用对峙的心态与之抗衡。
睽违一个月再见,她在他脸上看到一点点憔悴的阴影,是因为她吗?
完了……浓浓的愧疚感如巨大漩涡,死命将她往涡心卷,不让她逃。
“对不起。”再一次,她低头认错。
不同的是,上回是孟旸谷有心作弄;而这次,他是真的失望、真的受伤--她感觉得到。
“我要的不是你的对不起。”
叶秋沉默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是逃开了一个月,美其名是要好好想想,事实上,这整个月来她什么都没想,以至于现在无法再说什么。
静默就像抽离空气的真空室,让人因缺氧而感到昏沉,无论是生理或心理……
孟旸谷抹了把脸,开口打破窒闷的沉默:
“最后一个问题,仔细想想再告诉我。”
她点头,低首像个被告,等待法官的判决。
“秋,你真的讨厌我吗?”在她开口之前,孟旸谷撂下警告:“记住,我要的是真心话。”
被告举手。“我抗议。”
这时候她就知道要搬出法庭那套了。孟旸谷咬牙:“抗议什么?”
“是不是真心话你怎么判定?要是我的真心话不顺你的意呢?你是不是会把话当成马耳东风,依旧恣意妄为?”
“无论你接下来要说什么,我一律视为你的真心话,并且依照这内容行事。”
“什么意思?”
明明该他盘问,但问最多问题的好像是她。孟旸谷牵唇苦笑,嘲笑的对象是纵容她太过的自己。
没有一个人能让他妥协到这地步,除了她。
“倘若你的答案是讨厌,我放弃,从此以后我跟你不会再有任何交集:相反的,如果答案是不讨厌,我会继续追求你,直到发现我跟你真的不可能--言尽于此。秋,你的真心话呢?”
她的真心话--
“让、让我好好想一想……”
她真的真的得好好想一想……
第八章
看着大学时代的好朋友一脸春风得意,叶秋心里是又羡又妒。
感情生活的顺遂果然会让一个女人变得更美丽。
那陷入《谜雾庄园》一片中,女主角妮可基熳那困惑疑虑外加惊慌无措处境的自己呢?
大概离脸色苍白、口吐白沫只有一步之遥而已吧,她想。
“秋。”梁雨萍咳了咳,险些被好友十分钟内百变的丰富表情逗出才刚刚入口的咖啡。
事业顺心、情场得意的她,容光焕发的美丽与幸福在肢体语言间不吝让旁人窥知;相较之下,连日失眠、无精打采,外加脸色暗沉的叶秋就很糟糕了。
“干嘛?”懒洋洋地睐了好友一眼。
“你看起来很糟。”前不久才像纪伯仑作品中的先知,气宇轩昂地“开解”她关于爱情的种种,让她克服心理及年龄的顾虑,接受大学学弟的感情;谁想得到过没多久竞变成这副模样--委靡不振,为异性的追求深感困扰,一脸憔悴。
但孟旸谷她是见识过的,对童心未泯甚至有点长不大的叶秋来说,梁雨萍倒觉得他不失为一个好对象。
虽然是过于擅用心机了点。以她为饵,试图逼出躲起来的叶秋,这点不怎么让人认同;但是对叶秋--她得承认,孟旸谷这种出人意料的创举很适合一向不按牌理出牌的好友。
“我也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糟,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唉,她想得脑浆都快从头顶的百会穴喷出来了,还是不知道自己对孟旸谷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
然而真要她说讨厌,让他就此放弃撒手离她而去,她又做不到。
是女人虚荣的劣根性使然,即便自己不想接受对方的追求,也不愿意看他去追别的女人?还是她对他真的有意,只是不敢承认?
好烦哪……
“还想不出该怎么回答他吗?”姐妹淘立场对调,如今化身旁观者的梁雨萍气定神闲,当局者的叶秋则是心烦意乱。
“秋,孟先生之所以答应再给你时间想想,是因为他相信你……”在好友“是吗”的质疑眼神下,梁雨萍也不敢把话说得太笃定。
“我不知道他相不相信我,我只知道,如果我再躲起来,要嘛就躲一辈子让他找不到,否则我的下场会很惨。”有时候她会怀疑孟旸谷究竟是认真还是故意作弄。
从他身上,她根本感觉不到爱意,除了某些特别的时候……
“秋,你怎么脸红了?”
“天气太热。”叶秋嘴硬道,以手当扇,试图扇去脸上令她不自在的燥热。
梁雨萍忍俊不住,笑着调侃她:“秋,我们坐在冷气房里,室温只有二十二度。”
“呃……”
“到底谁才是那个别扭说谎的人呢?”有别于之前被劝解的犹豫,现在的梁雨萍是被男友细心呵宠的幸福小女人,含带戏谑的眼眸不时往姐妹淘身上流转。
可恼啊!“你这只龟也别笑我这只鳖没长尾巴,大家半斤八两啦。”
“秋,轮到我开释你了吧。”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风水是会轮流转的。
“是是,还请上雨下萍大师开讲,弟子诚心聆听。”
都到这节骨眼了还有心情插科打诨。梁雨萍竖指戳好友额心一记。
“大师打人啊!”
“秋,”梁雨萍顿时哭笑不得。“在跟你说正经事,别玩了。”
“是。”乖乖正襟危坐。“大师请说。”
不理她的揶揄,梁雨萍慎重道:“你曾说我被以前的感情束缚以至于无法接受烈旭的感情,这我承认;但你也是。”
“慢!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冯定邦。”要命,她才见过他几次啊!“我对狼心狗肺的陈世美没兴趣。”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指的是--你为什么要因为目睹我失恋的经过,进而拒绝去尝试男女之间情感的交流?”
“啊?有吗?”
“你或许没有自觉,但你的确一直在这么做。”梁雨萍说得字字确凿:“你仔细回想。算算看,孟旸谷其实并不是第一个公开追求你的人。而你对于追求者的态度总是若即若离,到最后,那些有心人也不得不退守到你容许的界线,只跟你称兄道弟作朋友,不敢再越雷池一步:孟旸谷则是这当中最不死心、态度最强硬坚持的一个,简单说一句,他有本事让你拿他没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