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石静嫔,就是宫里一个活生生的好榜样!
这些随驾到承德、闲来没事干的贵人、嫔妃们,坐在湖边喝下午茶嗑瓜子时最爱说的便是这些无聊闲话,这会儿众嫔妃们又聚在一块说长道短,否则她们每天吃饱没事干,人生实在太无味了!而每逢说起石静嫔的闲话,几个嫔妃最喜欢的结论便是:现下皇上恐怕连石静嫔是谁都想不起来了!
“我说小春子啊,你快给众位姐姐妹妹们说说,十格儿脸上那星疤的模样儿如何?”文贵人使个眼色给伺候她的太监。
“喳。”小春子笑嘻嘻地回话,“小春子是诸位贵妃娘娘的奴才,肯定有话答话!话说十格格那张脸皮呀--嘿嘿,可吓死人了哩!”小春子故意压低声,活似贼一样两眼圆骨禄打转,夸大地道。
“怎么个吓人法?你倒是说清楚啊!”一旁穆贵人扯着嗓子尖声问。
“这满脸的芝麻痘子,就算烧饼铺里的老板再大方,那一大笼的烧饼皮上还找不着这么密实的。”小春子边说边咯咯贼笑,说得跟真的一样!那挤眉弄眼的模样儿,活脱脱是个逢迎拍马的高手。
“哟,我说小春子呀!你说真格的是不?你还真不怕杀头呀!”敏贵人抬起手遮住樱桃小口,觑着眼笑骂。
“唉呀,我说各位贵妃娘娘们,饶命呀!”小春子忽然两手举高,一骨禄跪倒在石板地上,装腔作势的扯着袖子擦汗。“小春子这条贱命为娱乐众位娘娘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呀!倘若娘娘们瞧着小春子这嘴皮儿还受用,就暂且寄下小春子这颗不值钱的脑袋瓜子,来世小春子定报众位娘娘们犬马之恩呐!”
小春子这番嘻闹话,逗得凉亭里这几个无所事事、专司闲话的嫔妃们笑得乐不可支。
满园子的笑声原本肆无忌惮得很,直到这些嫔妃口中的“十格儿”--皇十格格的贴身宫女心蝶走进花园这刻,笑声倏地戛然而止,霎时花园里头安静得连根针落在地上都有回音。
手上提着食盒,心蝶木无表情地穿过花园,仿佛没瞧见园子里任何一人。
“哟!瞧瞧那静嫔教出的好格儿,那好格儿教出的好奴才呵!”待心蝶走过,文贵人轻啐一声,含在口里的瓜壳儿朝丫头的背影吐过去。“啐!不过是个贱奴才,有这么好神气的嘛?!”
“嘿!瓜藤上还能长出个葫芦吗?瞧丫头就知道主子的脸!”小春子应和着他家娘娘,狗仗人势,十足十的奴才嘴脸。“要再像点儿,往炭灰里一钻,乌抹了皮相,从上到下就是一窝子了!”小春子自以为逗趣地,说着残忍的俏皮话。
园子里的女人一听,个个笑得乐不可支。
这些不符合事实、故意出口伤人的言语,一字一句都刺进了心蝶的耳根子里,可她依旧我行我素,兀自抬头挺胸大步跨过园子,回到她格格住的屋子里。
事实上,心蝶刚开始听见这些个说三道四、拿她主子做文章的话,心蝶不只生气,简直气得想上前同这些人打架理论。要不是格格严格禁止她如此,她真的会上前跟这些有头有脸的“主子们”理论!
压抑着心窝的闷气,心蝶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格格,您肯定饿坏了!饭菜我提回来了,您快别读书,过来吃饭呀!”一踏进屋里:心蝶逼着自己强颜欢笑,她忙着从食盒里取出饭菜。
放下手上的书卷,若兰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神色略带一丝忧虑。
来到承德已经数日,她却一直没有机会单独见皇阿玛。“心蝶,打听到消息了吗?皇阿玛什么时候会到四知书屋?”
心蝶回首瞧了主子一眼,然后垂下眼帘。“方才我已经问过小应子了,”小应子与心蝶是同乡,两人一道进宫,在宫中也彼此互相照顾。“他听润福公公说皇上每日不定时上书屋,但这几天皇太后旅途劳顿染了风寒,这段期间皇上下了谕示,说是要全心侍候皇太后娘娘,不让人打扰。”
也就是说,没有召见,若兰便见不着皇帝。
“但是皇祖母今夜将在主殿宴客,接见同行的诸位蒙古亲王以及大臣,可见皇祖母的身子还是好的,在这之前难道皇阿玛任何人都下打算见一面?”
“格格阿哥们、几位随驾嫔妃们是有得见的,可皇上没交代……没交代……”心蝶嘴上支支吾吾的,吐不出实话。
“皇阿玛没交代什么?”若兰问,已猜出七八分。
“皇上没交代,请格格去见他。”心蝶垂着颈子,讪讪地道。
垂下眼,若兰不再追问心蝶。尽管多年来皇阿玛对她们母女不曾闻问她早已习惯,但此时听见心蝶这番话,她心中不会没有感触。
她明白皇阿玛之所以不想见她,是因为额娘,额娘倔强的脾气曾经惹皇帝不高兴,而胆敢触怒龙颜在宫中是大忌!当年皇阿玛没将额娘打进冷官,已经是天大的恩惠。然而额娘在宫中的命运,也因为她刚烈的性格,早在触怒龙颜那一刻就已经被决定。
然而她此趟随驾到承德,是为了额娘而来,她不能无功而返。
“我明白了。”若兰敛下眼,若有所思。
心蝶咽了口口水,主子的神情全瞧在她眼底,然而她也无计可施。
“格格,不如我们再等一等,反正咱们在承德得住上好一阵子,也许过不久便有机会单独见到皇上了。”心蝶劝道:“格格,咱们别顾着说话,您瞧饭菜都快要凉了……”
“不成,’若兰神色忧虑,她沉吟道:“倘若再见不着皇阿玛,待今晚皇祖母夜宴过后,蒙古诸部汗王来朝,皇阿玛要烦心围狩的事,恐怕待在山庄的时间就更少了。”话才说完,若兰转身便朝门口走出去。
心蝶愣了片刻,猛然惊醒后慌忙追出。“格格,您上哪儿去呀?!”她三步并作两步,急忙追上主子。
“我见皇阿玛去。”简短撂下话,若兰的脚步没有停下。
“什么?!您要见皇上去?”心蝶呆住了,愣在原地。瞪着主子匆匆远去的背影,她喃喃道:“当真要见皇上去?这可怎么是好?格格,您等等我啊,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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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兰当然明白心蝶阻止她的原因。
明知皇阿玛没有召见,她私自上书屋恐怕会触怒龙颜。然而她顾不了自身的安危,因为这趟来到承德若见不到皇阿玛,额娘的病不能好好医治,结果可想而知。思及此,就算皇阿玛要降罪予自己,若兰也甘之如饴。
“格格!您怎么不等等我呢?”心蝶好不容易追上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主子身边。
“我一个人去见皇阿玛就成了,你不必跟来。”若兰道。
“我半点都不勉强,倒是格格……”心蝶叹口气。
若兰没答腔。
心蝶知道劝不动主子,索性不再多说,可她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被激走的,于是只得跟在主子身边,忠心耿耿地守候着。
为避开其它人,若兰刻意绕了一大圈远路赶到前方林苑里,再回头走上一大段路穿过主殿。
她知道宫里的闲言闲语,就算离了宫也不能少一些。
那些话虽伤不了她,然而每回都会扯到她的额娘,这让她心痛。
额娘没道理要承受这些恶意的嘲弄,但计较只会引来更恶毒的侮辱,人性的自私与落井下石的丑陋,没有一次让她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