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筱宁在滚水锅里丢下馄饨及店家给她的调味包。面条则放在另一只锅里,用长筷子象征性地轻拨了两下。
“我洗好澡了。”雷家骥的大掌陡然揽住她的腰,把她往后一拉。
汪筱宁的长筷子咚地掉在地上。
“你吓死我了!”她瞋他一眼,弯身捡起筷子。
“煮面煮得这么专心,怎么厨艺工会还没颁奖给你?”雷家骥瞄了一眼流理台上的调味包,揶揄地说道。
“你再有意见,我就罢工,叫披萨来给你吃喔。”汪筱宁看着他穿着浴袍,头发半披在额头,颈间仍是水气氤氲的慵懒姿态,心里便涌上了一阵小得意。
一直到半年前两人开始同居后,她才知道这个在外人面前根本是个十足十的整齐洁癖男,只在她面前才会有这种放松姿态哪。
“帮我吹头发。”雷家骥霸道地命令。
“懒人……”她拉长音调,不过却是一种甜蜜的话调。“面快煮好了,你再等一下。”
雷家骥一挑眉,一语不发转过身,顶着一头湿淋淋的发走回客厅。
他挑了张CD,按下音响的开关。
顾尔德的巴哈钢琴弹奏,流水般地流泄于客厅的每一时空间里。
“你这样会感冒的,今天有寒流来,你至少该拿条毛巾把头发擦干一点。”汪筱宁对着客厅嚷嚷道。
雷家骥却已经拿起了他的商业杂志,对于她的说话声完全充耳未闻。
汪筱宁皱起眉头,立刻手忙脚乱地把面和馄饨分别捞进两只陶碗里。
接着,她便认命地走到客厅,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和大毛巾。这个男人根本是吃定她了嘛。
汪筱宁还没来得及去想自己干么要让他吃得死死的,小手却已经插好吹风机电源,身子也已经坐到了雷家骥的身边。
汪筱宁才把毛巾平铺在她的双腿上,雷家骥大老爷便已经丢开了杂志,毫不客气地把头靠在她的双膝上了。
汪筱宁按下吹风机的开关,右手则开始顺势拨开他的发丝。眼睛不自觉地瞄向他浴袍底下若隐若现的厚实胸肌,然后又红着脸别开下头。
他的身材锻炼得极好,每一吋都像雕凿出来般肌理分明,全身的阳刚之气和柔和两字压根儿沾不上边。
除了此时--
汪筱宁低头,静静地凝视着膝上的他。
雷家骥正闭着眼,深峻眉宇间惯常出现的皱纹,此时全都消失不见。汪筱宁微笑了,因为她真的好喜欢他像这样毫无防备地躺在她怀里的感觉。
汪筱宁用指尖轻拨着他的硬发,让温风吹干。总觉得这人的头发就像他的脾气一样地固执。他后颈处的头发,只要设计师修整得稍微短一些,她的手掌便要被刺得红通通的。
“老爷,头发吹干了,快起来吃面吧。”她关上吹风机,双手按摩着他的头皮,也呼吸着他发间散出的松香木味。
“嗯。”雷家骥应了一声,眼睛仍然没睁开。
对他而言,汪筱宁的身子总是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棉花做的一样。或者,他该说,汪筱宁大多数时候都像支棉花糖,又香又软又甜蜜。
她的特质全都很女性化--一种他以为他绝对不适合他的女人。可她,却奇异地成了他交往最久,且至今不曾厌烦过的异性。
她是他的女人。他喜欢这句话。
“我姊问我‘们’今年要不要一起到花莲过年?”汪筱宁看着桌上的钢制年历,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你想去的话就去。”他半侧过脸庞,暗示她的指尖挪到他的颈后。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今年过年放满多天的。”汪筱宁微施了点力,让指尖的巧劲进入他僵硬的颈间肌肉。
“我过年只想好好休息。”雷家骥舒服地低喃了一声。
“可是……我姊姊想和你见见面。”汪筱宁鼓起勇气说道,才说完便屏住了气息,紧张万分地看着他。
“有必要吗?”雷家骥睁开眼,冷凝眼中没有一点情绪。
他的话像一道冷锋,狠狠地扫过了她的心。汪筱宁身子一凛,马上抽回手背到身后,难受得十指互绞成十只小结。
雷家骥面对着她那张藏不住心事的小脸,他皱着眉坐起身。
“我的意思是,我们的交往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不需要昭告天下人。”雷家骥揽过她的肩,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了。”可姊姊是她唯一的家人,不是天下人。
汪筱宁抬头望着他深邃的黑眸,她强压下心头的呐喊,努力地扮出笑容,免得掉下眼泪来。
“我们一开始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我很重视隐私,也不希望在私人的时间里还要摆出问候寒暄的姿态。不是吗?”雷家骥握住她的下颚,一瞬不瞬地盯紧她的眼。
“对啊,你是告诉过我……我只是……忘记了。”汪筱宁挣脱了他的掌握,飞快地跳了起来,往厨房飞奔而去。“啊,瞧我多迷糊,快起来吃面了,不然面全都糊了,吃起来就可怕了。”
“无所谓,反正都是你煮的。”雷家骥淡淡地说道,捡起从她腿上掉落地板的蓝色毛巾摆到桌上。
汪筱宁的脚步微缓,不争气的泪水却已经夺眶而出,抢先她的身子落在厨房地板上。
雷家骥怎么这么讨厌!
每次总是在她决定要对他的冷漠大发雷霆时,便来凑上这么临门一脚让她动摇。他是故意的吗?是存心要害得她一辈子都由他指挥控制吗?
可她不要啊!汪筱宁冲进厨房,乒乓乒乓地从餐柜里拿出餐垫、筷架。
雷家骥透过厨房的透明玻璃隔间,看了汪筱宁娇小的背影一眼,却不以为意地把心思转回到他的杂志上。
她适合他,正因为她从不在两人的关系中强求什么。而且她让他觉得舒服、有回到家的感觉。这一点,从没有其它女人做到过。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小女人爱他,这是他再清楚不过的事实了。所以,她会配合他的一切需求的。雷家骥笃定地在心中忖道。
此时,站在厨房的汪筱宁,看着那只他们上上个月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银色柳枝状筷架,想起自己对着罗马许愿池丢铜板时许下的愿望--
她希望和他结婚生子,小孩不用多,一个就好了。
汪筱宁在玻璃餐桌上摆好了餐垫和筷架,把两碗面端到玻璃餐桌上,眼眶上的两颗泪水也不小心掉入他的蓝灰色陶碗里。
活该他被她的泪水咸死,谁让他“还是”只要两人世界。她以为他会改变的,因为她要的终究是一个--
一个家庭啊。
要分手吗?
汪筱宁看着还冒着热气的面,表情却颇镇定。
“分手”这个念头并没有惊吓到她。因为在爱着他的同时,她也一直小心翼翼地恐惧着他会突然不在意她、不需要她了。她与他的关系,一直让她很没有安全感,她似乎一直在等待着他们分手的那一天。
汪筱宁重重咬住了唇,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他的眼睛那么锐利,万一真被他看出了她有“分手”的心思,并且顺水推舟了,那她怎么办?
她并不是真的要分手啊!
“吃面了。”汪筱宁站在餐桌前,扮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
“好。”雷家骥放下手中杂志,起身走向餐桌。
雷家骥瞄了餐桌一下,再看了她略微茫然的神色一眼,他转身拉开餐具抽屉拿出两双筷子和汤匙。
“对不起,我忘了拿筷子……”她咬着唇,有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