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金家代代相传的规矩,只有金家的接班人才有资格训练“犬神”。因此,此刻除了他之外,也只有他的爹爹不惧怕“犬神”的威胁。
首红往后退了半步。“雅彦少爷,您别为难我们,我们不知道老爷和您有过什么约束,只知道老爷要我们保护金家的每一个人。您要是任意离去,我们的下场就是死路一条。”
他将几件衣物收入行囊里,准备带走的东西不多,所有有关这个家的回忆他都不需要,他唯一想带走的只有娘留给他的一把胡琴,这是娘生前最爱的乐器。反正在这个家中,会去弹奏一这胡琴的人只有自己,相信他将它带走,也不会有人不高兴。
“少爷!”首红看他还是没有半点回心转意的样子,不由焦急得再叫一声。
终于,他抬起头来说:“我对这个家已经没有半点情感了,首红。你说得再多也改变不了我的决定。这是个可怜又可憎的家族,也许是上天给予我们金家人的惩罚也不一定,我们夺走他人的幸福,也牺牲了这个家的幸福,这个家中存有的只是彼此憎恨与敌视,没有爱、没有情。再继续留在这个地方,只怕我会是下一个疯狂的人,所以我要走,我非离开这地方不可!”
“可是少爷您是这个家末来的继承者,您离开的话——”
“呵呵,想继承这个家的人不是有很多吗?每位姊姊不都图谋这个位子?那就让她们继承吧!我什么都不要,要我一辈子都在咒杀他人当中度过,我宁可退让。”好了,所有该打包的东西都打包了,只是……他环顾着四周这些年畜养的各式咒兽们,该如何处理这些……恐怕是最后的难题。
“首红,这些动物们就请你转交给爹爹,交由他发落吧!我知道它们无法再接受第二位主人的命令,但我不可能带着它们去外头过日子。要是爹爹决定处决它们,我希望能选一个让它们不受任何痛苦折磨的方式,毕竟它们已经吃过太多苦头了。”
为了养成一头咒兽,除了施咒者要花长时间与它们相处外,咒兽本身在封咒烙印的过程中也痛苦万分。而熬不过这些折磨的,都被淘汰了。
残忍、血腥,这都是要在金家生存下来,必须习以为常的东西。“无法对他人残忍者,又如何达成施咒的血腥使命?!”这是他在三岁开始受训时,爹爹告诉他的头一句话。
……不要,爹爹,我不想杀它,我们放了它,好不好?
不行!雅彦,听话,杀了它。如果不杀它,它会反过来扑杀你的。你必须选择,是让它杀了你,或是你了结它的生命。这就是你的第一份功课,不完成它,爹爹是不会让你离开这间屋子的。
……不要,爹爹,求你不要关上门,爹爹!
雅彦,爹爹是为了你好。你要快点学会所有的咒术,早日独当一面,不辱没你身为金家唯一儿子的身分,展现给大家看看你的天分。
……呜呜,爹爹,爹爹!
最后当爹爹放他离开那间屋子时!他是完成了功课,但也了解到哭泣是天底下最没有用的东西,它无法帮助他,也救不了他。三岁的他,从此不再哭泣。
再会了,过去的一切。他最后看看这伴他成长的屋子,再无留恋,提起行囊往屋外走去。
“少爷,求求您再想一下吧!”
首红跟着他走出房门外,仍不死心,企图说服他,他们沿着花园铺设的小径往前厅而行时,一个庞大的影子断阻了他们的去路。
“哟,我说这是谁啊?偷偷摸摸地带着包袱想去哪儿?该不是趁着爹爹不在,想带着我们金家值钱的东西跑掉吧!哼,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唉,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儿子。”
“大姊。”
“别叫我大姊,我可不认你是我弟弟。”冷酷地驳斥道,胖胖脸颊上显得狭小的眼睛露出凶悍的目光说:“我说首红,一大早你就吵闹个没完,让人听了就心烦。怎么,捉到小偷了不成?”
向来各人自扫门前雪的金家人,竟会出面干涉这件事,首红见状在心里暗道不妙,光是想办法留下大少爷已经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要是大小姐也来凑热闹,不但对事情一点帮助也没有,只怕会是雪上加霜。
“不,没有,很抱歉惊扰到大小姐,我们会自己处理的。”唯今之计,只盼大小姐能乖乖掉头离去就好。
“干么?有事怕我知道吗?”金家长女嘲讽地看了看一旁缄默不语的少年。“这家伙是闯了什么祸,想乘机逃跑吧?哼,平常在爹爹面前就会装乖巧,现在爹爹不在就乱来,瞧我回头不在爹爹面前狠狠地说你一顿!”
阿金微微一笑,这十六年来忍气吞声换得的,却是他人眼中的“装乖巧”。
真是够了,这地方累积的不是人与人的爱,只是不住增高的仇恨。
没错,他的亲生娘也许未经爹爹明媒正娶,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得的下女;他不过是因为爹爹一时兴起玷污了娘亲,无情无爱之下所生的污秽之子,娘从得知怀了他的那一天起开始神智不清,时而清醒、时而疯狂。而爹爹要不是因为他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儿子,恐怕当初都不会认他。
从小这段丑陋的历史,就不断地由自己的“姊姊们”口中说出,并且为他冠上一些不堪入耳的侮辱称号,像是“下女的杂种”、“不要脸的私生子”……等等千篇一律的话语,听得他早已麻痹。
他要是想要有好日子可过,唯一方式,就是顺从爹爹的话,练习着一种又一种的咒术。这样他就可以获得爹爹的赞美,以及姊姊们眼中越来越深的恐惧感。因为他学习到的咒术越多,将他当成怪物的姊姊们也就只敢出口怒骂他,而不再敢出手打他了。
想一想,他忽然间有放声大笑的冲动,为自己心中长久以来的“自卑”、“委曲求全”感到莫名的可笑,察言观色换得的绝非他人的真心,人要是不能真诚地面对自己,充其量只是个无心的假人,根本就不算是人啊!
“你、你笑什么笑!!恶死了,莫名其妙地笑什么,你是在嘲笑我是不是?不要以为爹爹疼你,你就气焰嚣张起来!我告诉你,像你娘那样疯子的血统,也一样存留在你的血液里,你迟早会跟你娘一样成为一个疯子,到时候爹爹眼中就不会有你这个废物了。”金家长女气得抖着手直指着他的鼻端,扯着高亢的嗓子,歇斯底里地说着。
“你说的是,金大小姐。”收拾起笑脸,他决定从现在起不再虚情假意,他淡淡地说:“像我这样的废物,早一日离开金家,是金家的福气。所以,我要走了,不会再出现在你的面前,请你放心。也请转达其他几位金家小姐,就说我金雅彦从今天起算是死了,从此世上不再有我这号人物,她们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他才上前两步,金家长女便被他身上的气势所惊,这才注意到向来骂不还口的弟弟,有某些地方不一样了。
“你、你要走就走啊!哼,别以为我会留你。”不愿意在口头上认输的金大小姐,还是仗着气说。“可是不许你带走我金家的一分财物,属于我金家的东西,你没资格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