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哀怜的望着她,她则平静的迎视他,启唇淡然地说:“三毛,去添碗饭来给胡老爷。”
“是的,娘。”
三毛乖乖的去盛饭,但递上来的饭不但没让胡定宇感觉温馨,反而更加难过。
这叫饭?掺着糙米、黄豆、红豆还有麦子,这哪能叫白米饭?
“我们天天吃这‘五宝饭’,吃得健康极了。”她夹了菜扒了口饭,态度很是自然。
但她愈是自然,他就愈难过,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芝芯,岳父呢?”话一出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沙哑。
“死了。”她的语气很轻,低垂的眼睑掀呀掀,似乎在压抑什么?
他的心一紧,“怎么死的?”
“他太够义气,为朋友作保,结果那位朋友跑了,债主找上门,他当场就……”气死二字她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她只能搁下碗筷,支着额头,告诉自己不能轻易掉泪,否则三个儿子见了铁定也会跟着哭,母子连心,她从儿子们的身上彻底体会到这点。
“岳母呢?”他的音调更加低沉。
她的头垂得更低,“他们夫妻情深,夫唱妇随。”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鼓起所有勇气抬头面对他,“所以你以为呢?”
他说不出任何话,只是默默的瞧着她、心疼她、怜惜她、同情她……
“胡老爷,你别再惹娘伤心了。”大毛放下碗筷,不安的瞧着两个大人之间目光的波涛汹涌。
“芝芯,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他几乎有些哽咽了。
她吸了吸鼻子,抱住身边的二毛、三毛,像是在汲取他们的温暖,也是为了获得勇气。
然后她抬头一笑,“在他们满周月的前一天。如果你还敬重他们,别忘了,每年忌日过去他们坟前祭拜,他们的坟就在白云山庄西方郊外。”
谁都晓得这天下第一大庄的所在,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她要他去?
“那你呢?”不知为何,他心底总觉隐隐不安。
“只要我活着,每一年,我都会带着儿子们前往,你反对吗?”
她淡淡一笑,但那笑,在他眼中却好生凄凉。为何凄凉?他实在也想不通。
“我希望孩子们能永远记得他们的外公、外婆。”不再看他的眼眸,她的口气轻快许多,睇着三个孩子,她郑重交代:“听到没有,每年外公、外婆的忌日,你们都要去祭拜。”
“是的,娘。”三个儿子点头答应。
胡定宇当然不会反对这为人子孙该尽的孝道,只是他不明白她那时为何没来找他。
“芝芯,为何那时你不来找我?”
无论他们关系再怎么坏,他有多气她、恨她,只要她来求他,他绝对不会坐视不管,见死不救。
李芝芯的反应只是双肘搁在桌上,要笑不笑的睐着他,“胡定宇,我了解你,但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他不知道她所指为何,他哪里会不了解这个女人?
“我是个有自尊的女人,纵然我在街头行乞,也不会乞食到你面前。”
他心猛然一跳,犹记得新婚时她的温柔婉约、欲语还羞,怎么如今却是一副霜雪傲梅的模样。
“但你不该拖累孩子们……”他下意识的反驳。
闻言,她却是惨淡一笑,“我没有拖累他们,相信我,他们自有归处。”
他实在听不懂她的话,而她也不理会他疑惑的眼神,像是突然换上一张面具,鄙视的望着他,“倒是胡老爷,你闲闲没事上门叼扰,所为何来?”
她的话让他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脸色一凛,“芝芯,老实告诉我,他们的爹是谁?”
她淡淡一笑,“临终前我会告诉你。”
不用她说,他也猜得到。所以略过“证实”这一部分,他直接切入重点。
“你不觉得他们的名字太过庸俗?”
她扬起眉,似乎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他干脆直说了,“大毛、二毛、三毛、你不觉得很不好听?想想,他们如果三十、四十好几,大伙儿还叫他们什么毛的,岂不尴尬?”
她笑了,“你就为了这个而来?”
他淡然依旧,可心里已经把骂她的词改了十遍、百遍。
“你就为了这个在外头偷听了几炷香的时间?”她又进一步的问。
他皱起眉,不认为她真的察觉到他躲在外头偷听好一会儿。
“那些什么毛,只是他们的乳名,他们真正的名字是……”她的眼光瞥向长子,“大毛,你的真名是什么?”
大毛站了起来,严肃正经的报告:“我姓李,名文成,文章终究有所成的文成。”
她的视线飘向二毛,二毛自动立正,高声自我宣布:“我姓李,名文英,取自文章也能出英雄的文英。”
仿佛受到心灵感应,么子也自动站起身,朗声道:“我也姓李,名文俊,总因赞文也能出俊杰。”
李文成、李文英、李文俊才是大毛、二毛、三毛真正的本名。
李芝芯含笑睇着他,“胡老爷真以为我会给自己的儿子乱取名字吗?”
他不语,心底的情绪非常复杂。
“胡老爷看错人了,我李芝芯纵然遇人不淑,也不会因此迁怒于儿子。”
这……这是怎么了?
他怪人不成,还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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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老板,你的东西来了。”一个中年人提着好几串猪肉进了茶铺?
李芝芯停下招呼客人的动作,皱眉看向那人,“你弄错了,我没买这些肉。”
“没错、没错,这些肉不是你买的,是胡老爷付的钱。”
搞什么鬼?“那就送到他府里去呀!”当她是搬运工会转交过去吗?作梦。
“胡老爷交代送到这儿,显然是要李老板你们多些口福。”
什么?他竟买食物给她?当她李芝芯买不起呀!一股怒气立即冲了上来。
“新鲜的鱼货来啰,李老板,这些可都是今早从河里捞上来的。”一名年轻的鱼贩提着一桶鱼笑嘻嘻的走进来。
“我不买鱼。”她打发的说。
“胡老爷已经帮你买了。”
“什么?”她大吼,不敢相信他竟敢这么污辱她。
“李老板,你的新鲜水果到了。”又一名水果贩子进来。
“还有我,我替你送菜来啰!”
不一会儿工夫,她的面前已经摆满各种食材,个个送货来的都带着看戏的笑容。
啊!可恶的胡定宇,他竟用这种方式到处宣扬她的贫穷,仿佛在说她连孩子都养不起,还要仰赖他这个前夫施舍,才能吃得饱、吃得好。
那个混帐东西,怎么老是搞不清楚状况。
她李芝芯不是买不起,是不想买。
“统统送到胡府去。”她大叫。
“李老板,难得胡老爷还这么心疼你,你就收下吧!”买菜的大婶好心建议。
“统统送到胡府去。”她再次用力强调:“这些东西我绝对不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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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芝芯深深吸一口气,敲敲胡家的大门。大门打开,守门的一见她就笑。
“大夫人,你来啦!老爷出去还没回来哦!”
她用力瞪了他一眼,“你叫谁大夫人?”
“叫大夫人不成,那前夫人呢?”
她毫不客气的敲他一记响头,“叫我李老板,说,你家老爷上哪儿去了?”
“带小少爷们逛街去了。”
小少爷们?
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指的是谁,可恶,仰叔这保母当得未免也太失职了,下次她绝对不让孩子们跟着仰叔走,胡定宇想要亲近儿子们,行,但得在她眼下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