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令人感动的友情。”无酒冷哼一声,慢条斯理地自袖中取出金刚杵,“既然你这么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就做个顺水人情成全你。”
这一回,当来势凶猛的金刚杵朝宿鸟的胸口刺去时,欲结佛印抵挡的宿鸟犹不及完成手中的佛印,一道纤细的身影闪过他的眼前,生生地替他受了这一杵。
宿鸟愕然地接住身子往后倒的晚照。
“你……”她只不过是个凡人,哪堪受这一击?
无酒一个箭步上前将金刚杵划向宿鸟的眉心,趁着宿鸟闪躲时,一把将晚照自他手中抢过,再将手中之杵刺向他的胸坎。当宿鸟掩着胸口跪下时,无酒随即将晚照带过一旁,心急地将她放在地上。
“不准死!”在她不断呕出血水时,他忙想补救她这副在他错手之下已毁的身躯。
在身躯似要四分五裂的剧烈痛楚中,晚照只是侧过脸看着远处的晴空。
“你说过不会再放开我的手……”她费力地低喃,“千万,不要忘了这句话……”
“不准,我不准……”无酒转过她的面颊,直在她耳边大喊:“晚照!”
下一刻,已在无酒怀中断气的晚照,不顾晴空的心痛再次合上眼睫,她那副由无酒重新为她塑造还魂的身躯,在无酒怀中化为颗颗留下住的细沙散落了一地,没来得及救回她的无酒,仅仅捉住了部分她四散的魂魄。
目睹这一切的晴空,微张着嘴想唤晚照的名,却似遭人硬生生掐住了咽喉般,在他无法喘息之余,第一世时所历经的销魂蚀骨之痛,再次回到了他的身躯里,无所不在的恸意将他淹没在这片生死别离之海中,无声灭顶。
后悔难当的无酒握紧了双拳,凶狠地转首看向晴空,毫不犹豫地朝他送出一掌。不能动弹的晴空,恨意无限地张大眼眸,看着下肯放弃的宿鸟飞扑至他的面前代他再受一掌,而后静静倒在他的身上。
在无酒下一掌再起之前,紧要关头赶到的轩辕岳,先以金刚印击中正欲下手的无酒,随后自知不是无酒对手的他,朝后唤出打手。
“藏冬!”这种对象就交给大人物了,他这个小人物还急着去替晴空解咒。
“手下败将,你就老老实实的再输我一次吧!”早想再扁他一回的藏冬,兴高采烈地接下轩辕岳的位子。
“臭老鬼……”一见来者是这个死对头,无酒当下打消了再杀晴空的念头,脚下一转,急着去搜集晚照四散的魂魄。
藏冬追在他身后大吼:“喂,你别跑!”一招半式也没出就走,太不给面子了。
抢时间的轩辕岳,将晴空身上的宿鸟拉开后,自袖中掏出一张黄符,将利用自无相口中所套出的解咒之法烧烙在黄符之上,当黄符在他掌中烧尽之时,他一掌印向晴空的胸口。
“晴空?”他焦急地看着满面痛苦的晴空。
“我没事……”晴空困难地启口,担心地看向一旁的宿鸟,“他怎么样?”
“这家伙有佛印护身,死不了。”追丢人的藏冬走至宿鸟的身旁蹲下,不客气地以掌拍着宿鸟的面颊,“喂,别装死,快点活过来!”
“宿鸟……就拜托你们了。”稍微移动都感全身剧痛,晴空咬牙地在地上坐正,试图将丧失的佛法都给找回来。
“你想做什么?”轩辕岳忙按住不安分的他。
“救晚照。”
轩辕岳看着远处一地的细沙,遗憾地摇首,“她已经不在了。”
晴空没将他的话听进半分,兀自勉力将手结成佛印,他那忍痛的模样,看得轩辕岳不得不出声阻止他。
“晴空,她烟消云散了!”
“不会的。”闭着眼的晴空,表情显得很镇定。“只要她身上有我的血,她的魂魄便永不会灭。”无酒为她还魂所造的身躯虽灭了,但她的魂魄仍在,若要再为晚照还魂,他得赶在晚照的魂魄被鬼差拘走前抢回来。
“你早说嘛!”藏冬听了,当下就把手中准备抱往一旁的宿鸟扔下置之不理,打算先处理完晚照的事再说。
“死山神……”刚醒过来就被摔得七荤八素的宿鸟,恨恨地瞪着好神只做一半的藏冬。
平定下紊乱的气息后,晴空正襟危坐,施法将心中之眼放至远处,在众生众界中寻找着那方离开人间的芳魂。
“找到了吗?”一人一神挨在他的身边等着听结果。
找得满头大汗的晴空,眉心愈锁愈紧,不一会,他难以置信地张开了眼停止寻魂。
“晴空?”
“她不在人间也不在鬼界……”他频喘着气,在搜遍各界后眼中泛满了心急,“她不在五界……”
“怎么可能?”藏冬与轩辕岳互看对方一眼。
晴空顿了顿,猛然想起一事,“须弥山。”
“什么?”
“放眼众界,我的佛法仅有一处到不了……”他勉强自地上站起,踩着不稳的步伐走向门边,“晚照在修罗道,无酒将她带回去了。”
“等等,以你现在的身子,你还不能——”轩辕岳忙想拦他,欲碰上他衣袖的指尖,突遭一股力道猛然震开。
淡淡的光芒将晴空包围住,他闭着眼,两脚悬浮在空中。
“这是怎么回事?”轩辕岳拉过藏冬,可藏冬也对他摇着头。
宛如从极长的睡眠中悠悠苏醒般,晴空缓慢地睁开双眼,感觉所失的力气已重新汇聚重回体内,另一股新生的力量,冲破了他身上长年来无法突破的桎梏。他恍惚地回想,当他还在佛界时,他曾苦苦修炼,渴望能在佛法上更上一层,却每回只能触碰到边缘,而此时的这份感觉,则是冲破了那始终阻拦着他不能前进的枷锁,领着他来到一个新领域。
“我已渡过最后一劫。”虽然他不愿承认,但在晚照消失在人间后,他即通过了他在人间的试炼。
“那个……”藏冬一手指着上方,“晴空,佛界来接人了。”
晴空仰首瞧着笼罩他的佛光,光源的尽处,是一座座浮飞在云彩间的层叠寺宇,熟悉的梵乐自远处悠扬地传来,声声催促着他回到他原本的地方。
“要回去吗?”轩辕岳瞧着浴沐在七彩光线下的他,不知他将会有何选择。
晚照在阳光下的笑脸,根深柢固地眷留在他的脑海中不肯离去,而她死前仍惦念着的誓言,也还在他的耳边。
晴空仔细地将眼前这幅他等待了两千年的情景收留在眼底,半晌,他褪去身上的僧袍将它往旁一扔,而后转身大步走出佛光之下,准备前往须弥山。
“很遗憾,神之器的传说已成真,我无法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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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下穿云雾,栖身在云朵间的须弥山,在云海中忽隐忽现,袅袅白雾徘徊在山顶的宫阶上,宫阶尽处,巨大的宫门门扉深深紧闭。
夜半不眠的无酒,坐在大殿上独饮,丛丛火炬下,他的身影有些孤单,他静看着手中收藏着晚照魂魄的水晶球,在球里,他看见了晚照深藏在心底的过往,那些关于梧桐树下的故事。
他不想让她醒来。
虽然他可以令她再度还魂,可是他却觉得,或许就这么让她活在过去之中比较好,只因为,那是她人生最快乐的一段时间,而他,没把握也能给她那么多。
聆听着此时的心声,他不禁想起总是在黄昏时分高站在皇城上的皇甫迟。以往,他从不知这些年来皇甫迟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去缅怀那一段过去,又是在何种心情下拱手将心上人让出,他虽不明白爱是怎么一回事,可现在,他却有点明白皇甫迟那份想成全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