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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页

 

  恍惚间,过往记忆都在眼前飞逝而过,昆仑的山、大漠的沙、瀚海的风,相遇、离别,相遇又离别,一幕幕在眼前流窜着。

  男人的脸。

  她的男人的脸,无数个男人的脸,一张张惊恐的脸……

  “红姊……?”灵儿往前踏了一步,惶惑地确认着。

  再回神,眼前只有那闪耀着银光的剑,看来像大漠的骄阳。

  红衣女子看着灵儿,笑了。

  笑得凄凉,也释然。

  下一瞬,她投身长剑,让那银白的剑,穿透她的肉、她的骨、她的身……

  和她那早该死去两百年的心……

  玄明要缩手已是不及,长剑早已刺穿她的胸口。

  “不!不要啊--”灵儿惊叫,跑了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子,哭叫着:“红姊。红姊!”

  “对不起……”她开口,抬手轻抚着小金蛇的脸:“我只是……不想活了……”

  “骗我!你骗我!你不是说做人比做蛇好吗?你不是说你要和那个人一起去过幸福的日子吗?赤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灵儿抱着她,啜泣着。

  “我……错了……”她嘴角逸出了血丝,凄楚地苦笑道:“做蛇还是比做人好的……别听我的……忘了吧……”

  “不要、不要,我不要忘了,红姊你不要死,我们回昆仑去!回昆仑山脚下去!”灵儿激动地哭喊着,热泪滑下了脸庞。

  “嘘……乖,别哭……”她拭去灵儿脸上的泪,嘴角逸出了更多的血,眼神逐渐涣散、迷蒙,吐出了最后”句:“别学我……别……和我一样……”

  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微弱的语音消散在空气中,白玉般的手从灵儿脸上滑落。

  “红姊、红姊!你别死啊--你死了我怎么办?你不要丢下我一个啊!”她痛哭失声,抬首仰望玄明,抓着他的衣角,跪着求他:“你救救她、救救她啊!”

  玄明脸色苍白地看着她,艰涩地道:“她已经……死了……”

  “不!没有的,没有!红姊还没死!”灵儿攀着他的衣,急迫地站起身,满脸泪地哀求道:“你看看,看看呀,她还没死.”

  “灵儿……”他伸抚着她的脸,咬牙狠心道:“她死了。”

  “没有!才没有!你骗我!骗我!”她捶打着他,用力推开他,回身蹲下抱着红姊,哭喊着:“红姊!你醒一醒、醒一醒啊--”

  她一直哭一宜哭,不肯承认红姊已经死去,直到声嘶力竭,直到她再也无法不去面对怀里逐渐僵硬冰冷的身躯已真的没了生命……

  寒风吹过,旭日逐渐升起。

  灵儿抱着红姊的尸体摇晃着,埋头啜泣。

  一只大手抚上她的肩头,她抬首,看见玄明不知何时半跪下,陪着她。

  “放手吧!让她安息。”他哑声说。

  灵儿泪眼迷蒙,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呜咽喃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无法回答,只能沉默。

  他的剑尖滴着血,她的脸上流着泪。

  她的泪光反射着朝阳,闪闪发亮。

  “这是什么?”

  像是这时才发现自己脸上滚烫滑下的液体,她伤心困惑的伸手触碰脸上的泪,茫然地看着他。

  他喉咙紧缩着,不知该如何告诉她,只能心疼地将她拥入偎中。

  如果可以,他宁愿她、水远不懂……不懂泪是什么呀……

  他紧紧拥着她,直到不远处一道银亮闪烁的光芒刺痛了他的眼。

  那是一把刀,反射着晨光。

  他反射性地眯眼,顺着刀光往上看,这才看见了那男人。

  对方一脸沧桑,那历尽风霜的面容不再像十三年前那般年轻,却更像他数千年前的那位结拜兄弟。

  他们沉默对视着,在对方脸上看见过往记忆。

  日头爬上天际。

  天,亮了。

  第八章

  早已忘了最初的最初,甚至忘了生命里的第一个千年,但他怎样,也忘不了那场战争,更忘不了那应是敌人的女人。

  轩辕魃,是神;炎儿,是人。

  两者,都不是他所能拥有的。

  从没想过她之于他的意义是什么,直到灵儿出现,直到她逼他面对自己。

  敌人?恩人?主人?朋友?

  抑或是……情人?

  一直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说他只是逃避,不肯面对自己。

  等到真的快失去她了,他才晓得她说对了,也说错了。

  紧握着她的手,他一遍遍轻唤她的名,希望她能听见,希望她--

  能醒。

  ***

  “睡了?”

  当玄明从房里走出来,蚩尤,或者该说是霍去病挑眉询问。

  玄明点头,在桌边盘腿坐了下来,知道该来的总是会来。

  霍去病看着他,替自己和他倒了杯热茶,再开口,却不是预料中的问题:“你身上的毒如何?”

  玄明先是一愣,跟着才摇头道:“暂时不碍事。”

  “虽然不再是妖,总还有记忆。”看见玄明的反应,他嘲讽一扯嘴角。

  玄明无声苦笑,吸了口气言归正传,定定看着他,直切重心:“你找我。”

  “你知道。”他陈诉着,因为晓得这是事实。

  玄明点头,仍不偏不移地看着他。

  他没有闪避言明的视线,只沉声道:“我要见她。”

  “何苦?”玄明暗暗叹气,疲惫地道:“你现在不管说什么,她听不见,也看不见。见了又如何?”

  他板着脸,冷声道:“那是我的事。”

  “如果我说不呢?”玄明一脸平静的说。

  他一僵,搁在桌上的手不觉紧握成拳。

  “为什么?”

  “我欠了她一条命。”看着杯中茶水,玄明以拇指抚着杯沿,道:“她受的苦够多了,这几千年,在大漠,真的够了。”

  闻言,他下颚紧绷着,久久才重复道:“我要见她。”

  玄明抬眼看向他,扯着嘴角,缓声道:“我需要一个理由。”

  话完,玄明起身离席。

  “腾--”他一怒,斥喝出声。

  听见那久未被唤起的旧名,玄明一震,却未回身,只是握紧了拳,头也不回的沉声道:“给我一个更好的理由,这是我欠她的。”

  他哑口,咬紧了牙关,最终还是无言。

  玄明在心中再叹,开口道:“你好好想想,否则就算有机会清醒,她大概也宁愿继续沉睡。”

  他全身紧绷着,只能看着玄明回到房里。

  紧抿着的唇,还是抿着。

  桌上的茶冒着烟,久久……

  然后,凉了。

  ***

  他盘坐在席上逼毒,回神时,床榻上的人影已无踪。

  匆忙起身,却隔着窗棂见着在庭院月下独坐的灵儿。

  他走出去,来到她身旁。

  夜凉如水,风吹池中荷莲摇曳生姿。

  “红姊说……”她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水池中,皎洁的睡莲在月下绽放,缓缓道:

  “睡莲分两种,一种是子时莲,一种是午时莲,子时莲在子时开花,午时莲在正午开花,因为是观赏莲,所以没有莲蓬,不会结莲子……”

  “是吗?”他陪她在石上坐下。

  “我爱喝莲子汤,她跑到山下村子里学,拿那当奖赏诱惑我,一日不变回原形,就有一碗喝。”她缓慢的说着,像是刚学会说话一般迟缓,语音因清晨时哭过头而干哑。

  他牵握住她冰冷的小手,紧紧握着,听她诉说。

  “我不会站,变人,光站着脚都会痛,骨头像是被拆散后再重新组过,我能坐就不站,能躺就不坐,成天瘫在石床上,她老骂我懒骨头……”

  变人,那过程离他已很久很久,可他仍记得当初那难以忍受的疼痛?

  他的心一阵抽痛,为她曾受过的苦。

  “她花了一年教我站,又花了一年教我走,她教了我好多好多……”她继续诉说:“几乎从我有记忆以来,她就陪着我,直到两百年前,她跟了那男人走。她说她爱他,所以要跟他走,我说我不懂爱是什么,她摸摸我的头,笑得好美、好温柔,说我以后时机到了就会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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