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哽咽,喘了口气:“我……忘了人活不了两百年,忘了她早该回来找我,她不可能在那之后还丢下我……”
灵儿抓紧了他的手,心口好痛,泪又从眼角滑落:“我不知道……不知道她成了妖,我应该早点发觉不对的……”
“那不是你的错……”他不忍,将她拥入怀中。
“我该……早点来找她的……”灵儿埋首他胸膛呜咽啜泣着。
月儿缓缓爬过夜空。
水中莲,合了。
许久许久之后,她哭累了,不再饮泣,只是蜷在他怀中,静静任他环抱着。
忽然间,她打了一个嗝,不觉哑声笑了起来,自嘲道:“你知道吗?以前我不懂泪是什么,有人和我说那是伤心的时候才会冒出眼的水,哭一哭,心情就会好点了。可是我不懂什么是真正的伤心,我哭不出来,所以就涂口水在脸上,我以为……那是一个好玩的东西……”说到后来,她的声音有些轻颤,可她仍继续开。“那不是……对不对?”
他只觉得胸口一阵紧缩,久久才有办法开口:“对。”
她像小动物似的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揪着他衣衫的小手,抓得更紧了。
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只能更加小心翼翼地拥她在怀中,不敢太过用力,怕一不小心,她就会碎了。
***
客栈,临近湘水畔。
清晨从二楼露台望出去,朝雾让四周成了一片白茫。
“爷……”
坐在岸边的男人,闻声回过神来,才发现灵儿不知何时坐到了他身边?他没说什么,只是又望向前方那看似平静的江面。
半晌,才问:“他呢?”
“在调息逼毒。”灵儿曲膝坐着,看着江水缓缓向北流,水面上偶尔漂过几片落叶,沿着岸边打转着。
他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脸色苍白、眼眶红肿,不觉道:“怎不去睡?”
“我睡不着。”她睡不安稳,红姊的事总在她心头打转,所以玄明抱她回房后,躺没多久又醒了,见他在外头,才走过来,想说他曾是妖,现在又是人,或许能解她疑惑。
吸了口气,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喉咙哑哑的说:“玄明说,爷前世是蚩尤,爹是山怪,娘是人……”
他面无表情的,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为什么精怪会想和人在一起呢?”她疑惑万分地环抱双臂轻声道:“红姊当年是说因为她爱那个男人,所以跟他走。是因为爱吗?爱是什么?玄明说炎儿爱你,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全身不由得紧绷,神色沉郁。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灵儿幽幽叹了口气:“你也不懂吗?书简上说人有七情,喜怒哀乐爱恶欲,我以为人天生就懂,不像我们需要学很久。”
河面上的雾,在日头升起时散开,他闻言,只看着那被旭日照得金光闪闪的水面,忽然道:“人和妖和神,并没有太大的分别,情感,都有。会,不一定表示懂。妖比人单纯,不表示没有心、没有情。”
“是吗?”她依然困惑。
他讽刺的扬了扬嘴角:“你的玄明不就懂,你不会去问他。”
“他……他不是我的。”灵儿瑟缩了一下,迟疑地道:“我……不太想问他这个……”
“为什么?”
“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她神情有些别扭,将头搁在膝头上,无力的说:
“而且不晓得为什么,只要问到类似的问题,他表情就会怪怪的,不回答我……”
他可以想家玄明尴尬的模样。
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很荒谬。他自己的问题都理不清了,为什么还得在这里替这小金蛇解答疑惑?
扯了扯嘴角,他无声苦笑,暗自猜想也许这是因为他前世欠了玄明的。
“你为什么想见炎儿?”
她声音很轻,脱口而出的问题却让他猛然回神,再度僵硬起来。
没听到他回答,她不惊讶,只是疑惑地缓缓又问:“玄明以前和我说,你不肯原谅炎儿,所以让他带她走,我以为你是因为后悔了,所以才抛下一切来找她的,不是吗?”
他仍然没有回答,只是脸色难看的僵着。
“玄明说炎儿爱你,红姊当年也说她爱那个男人,所以跟他走。炎儿为了你伤了元神,红姊为了她爱的男人,成了妖。”她幽幽的叹了口气,迷惘地道:“爱,到底是什么?”
他还是沉默。
“好象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我不懂……”
“有些事,你还是不懂的好。”他忽然开口,却还是没给她答案。
灵儿颓丧地扁嘴,看着江水悠悠向北流。
***
“玄明。”
“嗯?”
“你为什么不肯让爷见炎儿?”
“我说过了,炎儿被封印在水玉中,见了也没用。”
“是吗?”灯火摇曳中,灵儿转头看他,只见玄明看着窗外面无表情的。
她知道他在看什么,只道:“他在那坐一天了。”
“我知道。”他摔着眉,搁在桌上的手不觉握成拳。
今早看见河岸边相依而坐的身影,他心里有股怪怪的不舒服,那感觉像根骨便在喉头,直到灵儿起身回房,才化去。
然后,忽然间,他晓得灵儿已经在他心中占了个位置,他却无法制止,只能任由其发生。
于是烦忧爬上眉头,再无法消散,他告诉自己那只是一时的错觉,但这解释却仍化不去所有,只能掩盖。
他甩掉那有时太过追根究底的扰人思绪,要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接下来的事物中。
越往南,他们的处境越危险。南蛮早已不是他们的地盘,就算他身上的余全数逼出,可只靠他和那人手中的蚩尤刀,很难躲过敌人的眼线。
虽说前两日他送出消息给旧日同伴,但很难说对方有办法前来接应,更别提就算来了,河岸那人肯面对昔日伙伴。
看着那人孤独的背影,玄明皱眉在心中暗叹。
“……爱炎儿吗?”
“什么?!”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他回过神来,看着她。
“我说,你也爱炎儿吗?”她睁着乌黑大眼,困惑的问。
他一愣,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
“原来你真的爱她。”灵儿见状,不知为何心中隐隐刺痛,不由得低下头来,“所以才不让爷见她。”
“我没有--”玄明沉声反驳,沉声邹眉 :“你为什么会--该死,我不是--我说过了是因为--”
“因为你将炎儿封印到水玉中。”她闷闷的替他接话。
“她伤了元神!”
“你不用对我那么大声说话,我听得到。”灵儿仰起小脸,“你自己说过她只要有雾球就可以醒来的,你没有告诉爷,对不对?”
他一凛,神色一沉,不由得抓住她的手腕,冷声道:“你说了?”
她因为疼痛而变了脸,玄明这才察觉自己太用力了,忙松了手。
“没有。”灵儿脸色发白的揉着手腕,泪眼欲滴的咬着下唇道:“我没说,爷还不知道,可我知道你是因为爱炎儿才不让爷晓得的。”
“
不要胡说!”他有些抱歉自己抓疼了她,可听了她的话,不由得又脱口怒斥:“你不懂--”
“我懂!”她闻言气愤的抬头打断他的话,不甘心得冲道:“我不懂爱是什么,但我知道那是一件很严重的事!”
他冷着脸、抿着唇,不予置评。
灵儿看见他的表情,更加忿忿不平。
“你们都说我不懂,因为都没人和我说!可我知道炎儿伤了元神、红姊成了妖,都是为了同一件--”她一顿,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由得脸色一白,退了一步,小手捂着唇,低声道:“我想起来了,红姊说过,她和我说过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