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啊……她又强让自己说反话,说得她喉头发酸、胸口发疼,差些就要沉不住气了。
年永劲不可置信地瞠目,额角青筋跳动,斥道:“你说什么鬼话?!”
她摇摇头。“我说真的…永劲……你别走,你、你不该走,我、我……该走的是我才对。”
她惨惨一笑,泪珠静幽幽地顺颊滑落,那可是真伤着了心的证明,每一颗晶莹珠泪全是货真价实的情意。
恼!
气闷!
一口血差些吐将出来!
她的泪就有这样的本事,不出声就搅得他昏天暗地。
“你早是年家的媳妇,又能走到哪里去?!”想走还没那么容易呢!他五官凌厉,脸色隐隐泛青,却是五内如焚。
凤祥兰仍是摇头,沉默了会儿,掀唇低语,宛如说给自己听的一般--
“若我早是年家的媳妇儿,那么,嫁出去的女儿犹如泼出去的水,那……那海宁凤家是没脸再回去了,可开封这里却也不能再待的,永劲……将来你要成了亲,有了如花似玉的美娇娘,我躲得远些,心里兴许就不难受了,我不能再待在这儿的……”微微一顿,似在沉吟,忽地,她唇角勾勃,嗓音仍轻--
“或者,就找一座佛庵住下吧,吃斋念佛,住一辈子也未可知。”
那不是出家吗?!
该死的!她脑袋瓜里在转些什么东西?!
年永劲越听越惊,不知她何时有这等念头,心一慌,双手猛地抓住她的上臂,居高临下地死瞪着她,瞪得两颗火爆眼珠都快滚落地了。
“永、永劲……”他抓得好用力,她上臂怕是要痨青了,可她心里欢喜,明白他还是紧张她的,她心里欢喜呵……边想着,她鼻间发酸,眼眶跟着泛起热意。
“你就住这儿,哪里也不许去!”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
这姑娘啊,存心要气得他吐血身亡才快活吗?!
她那些话说得轻渺渺的,没丝毫重量,却如同无形的利刀狠砍过来,扫得他又惊又痛,魂险些吓掉。
雪容仰起,她眸光如泓,那琼鼻轻轻掀动,芙颊隐约散发出香气,然后是那张樱嘴儿,唇瓣微分,暗吐幽兰。
年永劲紧抓着她,心脏猛烈鼓动,冲动地俯下脸来,本以为两张嘴、四片唇便要胶着在一块儿了,他却在离那软唇三厘处猛地停顿下来,两人气息紊乱且粗嗄,灼灼地喷在对方脸肤上。
老天……此时此际,凤祥兰如何再能装假?
他的峻颜贴得好近,深瞳里窜着两把火,她被动地与他对视,心中小鹿横冲直撞,芳颊早教他的灼息煨烫。
唉……他还在迟疑什么?
蓦然间,他下颚线条绷得死紧,牙一咬,脸容撇开,同时放掉她的双臂。
他还嫌眼前的事不够乱吗?!
面对澄湖,年永劲大口、大口地吞吐气息,胸腔里的烦躁消散了些,脑中却是千头万绪,翻腾着她说过的那些言语--
谁教我心里有你,便以为你心里也要有我,这才公平,却没去多想,情字向来由天不由人的……
那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你说我多傻?谁教我偏偏喜爱你,你没错,错的是我……
有别家的姑娘对你表白,那挺好的,不是吗?我想……我真该替你欢喜……
当真是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吗?
这些年,岁月悄若无声地流转,在他胸房里到底留下了什么?怎么一牵扯上她,就全都乱了套?
见他阴郁着脸,忽然举步要走,原本沉默不语的凤祥兰着急了,以为他当真狠下心,趁着众人尚未寻到此处,便要抛舍一切去完成他那个远游的梦。
“永劲,别走啊!”
她顾不得其它,从大石上跳起来想追上去,又怕他轻身功夫一使,人真要消失不见。
不--她不要他走!没多想,她咬着银牙,纵身往守清湖里跳,哗啦一响伴随着惊呼,溅起不小的水花。
“祥兰儿?!”年永劲倏地转回身,厉声大呼,几个箭步已飞将过来。
“永……唔……”守清湖不算深,可湖底烂泥多,她绣鞋陡地一滑,站也站不稳,爬也爬不上来,接连被灌进好几口水。
忽地,男子健臂捞住她的腰,硬是将她的小脚从烂泥里拔出,把她给抱上岸来。
“祥兰儿……祥兰儿?!醒醒!老天……”跪在草地上,年永劲轻拍着她的颊,一臂犹牢牢地将她拥在胸前,紧张与关怀之情显而易见。
她眉心拧起,蓦地呕出一口脏水,喘着气,在他的拍抚下接连将肚中的水尽数吐出,神志悠悠--
“……永劲别、别走……你别走,该走的是我呀……”
年永劲左胸痛得厉害。
他适才并非要离开年家,而是思绪凌乱,没法再静伫不动,他仅是想在守清湖畔来回踱步,却教她误会了。
“我没走。”他加紧力道拥住她,那瑟瑟发颤的娇躯让他心头又是一扯,再不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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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老太爷百二十岁的寿辰状况不少。
先不说那位从头至尾完全采取不合作态度的顽童老太爷,反正热闹滚滚的前院大厅有年家几位交际手腕高绝的子弟撑着,怎么也顶得稳当当。
最最无奈是年家的大爷,明已发帖邀了众位武林朋友,要在老太爷寿辰为他正名为十九代掌门,族中长辈在前厅没瞧见他的人影已是惴惴不安,家丁却慌慌张张地冲进大厅,当着各门各派的朋友面前大声嚷嚷,说是大爷要开溜,被祥兰小姐拦个正着,两人拉着、扯着,大爷不知怎地就把祥兰小姐推进守清湖里,吃了好几口水,正自昏迷。
这话一出,众人哗然,年家族众也无心细问,只道年永劲心一横,真要溜之大吉。
然而,好好一场盛事被自家人搅得天翻地覆,不得已,“年家太极”第十九代掌门正名之事,就只好暂时搁置下来。
晚间,月色清明,夜来幽香。
一道高大人影在镂花月形门前徘徊,忽地立定脚步,隔着一个小庭,双目幽幽地望着里边姑娘家的闺房,房中灯未熄,将那两名贴身丫鬟的身影淡淡地映在窗纸上。
自将她救回,见四爷爷和永泽皆已赶来,又有丫鬟在旁服侍,他便将自个儿关在房里,想着那些教人一个头两个大的问题。
他性情不受牵绊,要走便走,要留就留,他一直这样以为。可这些年,他又为何长留于此?那远游的想望常在他胸口燃烧,却迟迟不去实现,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眉间微拧,往前踏出一步,却又顿下。
从来不知自己也会如此犹豫不决。他内心苦苦笑了。
突地,他双耳一动,迅速回首,便见一袭素衫身影立在几步之外。
“进去瞧瞧吧,你肯去,祥兰儿心里肯定快活,人一快活,身体也就转好了。”年永春沉静道,朝月形拱门步近。
年永劲不发一语,峻颊微显狼狈,今晚月华溶溶,月光下,他的神情无所遁形。
见他旋身欲走,年永春不由得叹气。
“永劲,别对不起祥兰儿。”
那阴郁的灰影一顿,半转过身,两道目光深沉难解。
“对不起她的人是你。”
“我?”年永春愕然。
“是。”年永劲语气哑而严峻,正抑制着怒火,不敢在这清静的夜中放纵。“你一走就是十年,把祥兰儿丢在这里,她、她……寻常姑娘在她这个年岁早已嫁作人妇,生儿育女,偏偏她得苦等一桩婚约,白白蹉跎青春,你对不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