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眼就看了出来,在成排出来迎接的捕快、衙役里头,并没有她的意中人。
赵承安唇边带着笑,他也同样没有看见贺真,心想着,或许是诸葛琴操得手了。
而一旁的贺正学和贺夫人,则是一脸掩不住的忧心。
从公主坚持同来,到最后太子也一起南下,他们两老眉间的结就没打开过。
他们各怀心事,各有喜忧,都来到了兴国县的府衙。
一只狗在人群脚边钻来钻去,好不容易钻到了最前面,它呆呆的瞧着贺家夫妇。
突然之间,它往前飞奔,扑到了贺夫人的裙子上。
贺夫人吓了一跳,旁边的侍从也吓了一跳,连忙过来赶狗。
但贺夫人却说:“没关系!别赶它,这狗真漂亮,老爷,你瞧它的眼睛好有灵性。”
“是呀。”贺正学点点头,“这狗哪来的?跟夫人好亲热。”
她轻轻的摸着它,软言道:“乖狗,你的主人呢?跟他走丢了是吗?”
来福把前爪搭在她的裙子上,他很想很想叫她一声娘,不过他可不想把她给吓昏了……
第九章
喀啦一声,湖面碎裂。
一个身影飞身而起,旋转着落到了船舷上,不断落下的水滴滴答答的打在船板上,婉蜒成了一条小河,流到了诸葛琴操脚边。
他横抱着已经昏厥的宋沛恩,目不转睛的盯着诸葛琴操,在月光下,那柄长剑发出森冷的光芒。
他们彼此凝望着,谁都没有开口,也没有移动。
最后是诸葛琴操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见了,贺真。”
“你拿剑对着我。”贺真冷冰冰的说:“你是最不应该拿剑对着我的人。”
“没错。我这条命是你救的,我是没资格。”他一笑,“不过你放心,我杀了你之后,自己马上抹了脖子,绝不会让你独身上路。”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而朋友,绝对不该是拿剑对着他的人。
“不错,我们是过命的交情,是兄弟。”诸葛琴操长叹一声,“所以我才会站在这。”
贺真一个冷笑,“我以为你得了失心疯,原来你倒知道我们是兄弟,有过命的交情。”
“我心里清楚明白得很。”诸葛琴操苦笑一声,“如果我不曾顾念着兄弟之情,你没有机会站在这里跟我说话。”
他停了一停又说:“杀贺兰总比除掉你简单多了。”
“多谢你不曾对他下手。”提到哥哥,贺真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温情。
“他是个好人,我下不了手。”他坦白的说:“他跟你完全不同,他身上比你多了许多人味。”
他像太阳,充满光热,所以总能吸引人们。
他指着宋沛恩,“他怕水,不过他会为了宋沛恩跳下去,可是你不会。”
贺真看了一眼手里的人儿,随手一送,宋沛恩有如被一股看不见的细线吊着似的,稳稳的飞出去,轻稳的落地,就算是有人抱她过去放好,也不见得能这么妥当。
但这么一动,却让宋沛恩悠悠醒来,但仍是无法动弹,因为贺真并没有替她解开束缚。
贺真一皱眉,似乎是笑了,“原来她就是宋沛恩。”
“对,贺兰代替你到兴国上任,中间发生什么事,那也不必说了。”诸葛琴操说道:“可是我们的事,却该说个清楚。”
贺真眉一挑,“你说,我听着。”
诸葛琴操脸色一正,一字字的说:“你跟我,都该给云儿抵命。”
“为什么?”贺真俊秀的脸孔蒙上一层阴影,使他看起来更加冷酷,“跳下去,是她的选择。”
“只要你一句话,就能救她。”他的剑尖,依然指着他的心口,没有丝毫的移动,“你在场的。”
“我救不了她,她要的东西,我给不了。”贺真看着他,似乎有话想说,但毕竟没有说出口。
“是呀,她要你的心,你根本没有!所以你看着她跳下去,你根本就是个冷血的鬼,你不是人哪!”
诸葛琴操说到悲愤处,手也不禁微微发颤,“你害死了贺兰,又害死了云儿,贺真、贺真你怎么能当作这些事没有发生?”
贺真仰头大笑,“贺兰好端端的,什么时候给我害死了?至于云儿,我很遗憾,可是也没有办法。”
“如果贺兰没死,他在哪里?你最后一次跟他碰面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的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不是别人告诉你的吗?”
贺真一笑,“你知道我们兄弟一向不和,是各过各的日子,从不探问的。”
“你们不是兄弟不和,而是你根本没有兄弟!贺兰十八年前就死了。”他的语气阴森,在这样的月夜里听来,更显得凄惨可怕。
宋沛恩虽然不能动不能说,但耳朵可是好好的,他一这么说,登时把她惊得连眼睛都忘了眨。
贺真笑了起来,似乎从没听过如此荒唐好笑的事,他用力的鼓掌,“诸葛,我一直以为你不说笑话的,原来我错了。”
“我说的是事实,你可以当贺真、可以当贺兰,你可以当作贺兰还活着,可以不用记得自己害死了他。”
“你有一对好父母,他们为了不苛责你,跟你演了十八年的戏,还假装自己有两个儿子!”
贺真脸色一僵,敛起了笑容,“我没有害死贺兰,虽然你是我的好兄弟,我也不容你造谣生事。”
“你不记得明珠堂外的那口井了吗?为什么那口井被封起来了?”
他是贺真最好的朋友,因此贺夫人并没有对他隐瞒他的病,并求他不要揭穿。
“我当然知道。”贺真道,“贺兰小时候差点跌进去,我父亲觉得危险,所以叫人封了。”
诸葛琴操用力摇头,“他不是差点跌进去,他是跌进去了,而且淹死了。”
贺真猛然大喝,“胡说八道!你胡说八道!”
虽然他认定诸葛琴操说谎,心中也隐约觉得害怕,他想到那个夏日的午后——
那个充满蝉鸣的午后,他跟贺兰一起趴在井边看着自己的影于,贺兰怀里搋着的小木剑掉出来,他伸手去抓,差点栽进井里。
可是他抓住了他!他用力的抓住了他!
贺真用力的握住了拳头,“我抓住了他!我明明抓住了他。”
“你没有抓住他!你看着他摔下去,就像你看着云儿跳下去一样!你只是在旁边看着,你什么都没做。”诸葛琴操眼里充满泪水,大喊一声,“所以你该死!你该死!”
他手腕一抖,长剑往前疾送,贺真却不闪不避,任剑尖刺入了他的肩头,鲜血沿着剑身往下滑,再一滴一滴的落在船板上,发出滴答的轻响。
事情的发展令人沭目惊心,宋沛恩吓得想大叫,无奈嘴巴被塞住了。
她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脑袋乱成一团,对这发生的一切感到说不出的害忙。
贺真脸上毫无表情,似乎诸葛琴操的剑没有刺进他身体似的。
“贺兰真的死了?”
“他死了,可是你让他继续活下来。”诸葛琴操一咬牙,把剑往外一抽,鲜血激喷而出,喷得他一脸都是。
“我明白了。”贺真闷哼了一声,轻轻的说:“原来他早就死了,哼,难怪这些年来,我连一面也不曾见到他。”
诸葛琴操道:“如果你对云儿之死,也像贺兰这样耿耿于怀,或许我还不至于如此恨你。”
贺夫人以为他是因为云儿之死而自责,所以一走了之。
但他知道不是的,在他还是贺真的最后一天,他就说了,云儿不是他的责任,虽然他甘愿受罚,但他心里却始终认为,此事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