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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页

 

  “人生修行并非一定要出家。”见她目光迷惘,神情凄惶,贤静师太自然明白她的苦楚。“要摆脱痛苦,你有两条路可选择。”

  薛惠心扬起了秀丽的眉,看着师太。

  贤静师太知道聪明的徒儿已在深思,便缓缓道:“一是削去这三千烦恼丝遁入空门,但不要以为如此就不会再痛苦烦恼。而另一条路--”

  师太顿了顿。“就是‘饶恕’。为师希望你学会饶恕。恕,正是佛的教诲,佛的舍己为人乃‘大恕’。当你饶恕别人的时候,你也就释放了自己的痛苦。”

  薛惠心看着师傅慈祥的面容,明白师傅正说中了她的要害,她即使落发也难割舍俗世中的牵绊。无论怎么失望,她仍然爱恋着天威;无论他做了什么,她都无法忘记他在自己心里所激起的热烈情感,她愿付出一切只为能与他相守。

  而她也知道正是这些杂念,成为她静心侍佛的魔障。

  削发真的能帮助她去除这些魔障吗?她真的能够放弃天威吗?如果不能,那么她能忘记过去,也就是“宽恕”他吗?她能吗?

  贤静师太见徒儿陷入了沉思,也不逼她,起身走出了精舍。

  她的心再也难以平静,她试着用背诵心经来平息思绪的紊乱。过去当她心烦意乱时,这招往往很灵验。

  然而今天在她试着平息自己奔涌不止的感情时,她的心头却浮现出天威温柔的笑颜。她顿时明白,要忘记他真的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那样深深地爱着他!一如从前地爱他……

  “佛祖,我在作孽啊!”她止不住颤抖,脑海里却无法摒除他的容颜。

  她拚命默念心经,甚至想他当年是如何羞辱了她亲爱的爹娘相她自己,想他是如何信口雌黄地诬陷自己的清白,她希望自己能恨他……

  可是……没有用,这一切还是没有用,她依然想念他!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呼唤,那呼唤仿佛由心底发出,扩散到她的全身,启动了她身上的每一个细胞。

  “天威?!”是他,他的呼唤清晰地在山间回荡。

  “心儿--心儿--”

  眼泪毫无预警地倾泄而下,她猛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她想要回应他的呼唤,想要奔向他!

  可是她的眼前出现了他发怒时的神情,出现了他宣称要娶杨家小姐为妻,纳她为妾的景象。

  她的脚步迟疑了,此时此刻,她才更加深刻地感觉到,在他面前自己是多么的脆弱!他的任何一句话都可以左右她的喜怒哀乐,他的任何一个眼神都可以掌握她的命运。

  不,我不能再这样受他控制!

  无视眼泪的滚滚泛滥,她伏案疾书,然后用纸镇压住纸角,转身往后面走去。

  立于窗前将一切都看在眼中的师太无奈地摇摇头,转向山坡去引领那个迷路、声音已喊得嘶哑的年轻人。

  “师太,求你让我见见心儿!”一见到贤静师太,面色憔悴的石天威便跪在她的面前哀求。

  “石施主,老尼已引你来到心儿的寝室。她适才还在,此刻消失了自然表明不欲见你,施主莫要强求。”师太平静地说道:“情缘孽债,何去何从?端看各人造化。石施主三年前既已舍她而去,今日何必再来呢?”

  石天威一听,知道师太也不能原谅自己,于是怀着愧疚的心情将自己与心儿的前前后后一并讲出,最后恳求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盲目听信他人而伤了心儿,师太是心儿敬重的师傅,求师太让我见见心儿吧!”

  师太道:“心儿一心只想出家,石施主还是回去吧。”

  一听说心儿要出家,他的心碎了,他不顾一切地哀求师太:“求师太慈悲,别让她出家,我爱她,她也爱我呀!”

  见他痴心难收,师太一扬袖,将案几上心儿留下的纸条卷到了他的面前,说:“我相信这就是心儿要对你讲的话,石施主看过后还是早些回去吧!”

  石天威展开纸条,只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了一段偈语:

  菩提本无树,

  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

  何处惹尘埃?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何处惹尘埃……”这不正是那天他们在长江岸边,心儿喃喃自语的偈语吗?

  石天威吟诵着这令人心碎的句子,滚烫的液体由心底直涌眼眶,他咬紧牙关,靠在门柱上,竭力缓解心头的痛楚。

  “师太,难道人一旦做错了事就无法挽回了吗?”他自责地问。

  师太看着他,缓缓地摇摇头说:“人若犯错自然是可以有机会改正的,但施主有过太多次机会却未能把握,仍是一错再错,此番要回头谈何容易?伤了的心要时间来修补,施主暂且回去,容老尼慢慢劝导她。”

  看着师太充满睿智和慈悲的眼睛,石天威知道她说得对,心儿给过自己机会,是自己错失了良机,今天他是无法要求留下的。

  他环顾着心儿这间小小的卧室,嗅着空气中淡淡的熟悉味道:心里有克制不住的冲动,他想搜索整个小岛,找出那个被他伤透了心的女孩。

  可是他不能一错再错……

  “我何时可以来看她呢?”想到一定得离开,他心痛如绞地问。

  贤静师太淡然一笑,道:“此地山高水远,风急浪险,施主不必再来,若心儿想明白了她自会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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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天对石天威来说实在灰暗已极,他根本没有办法专心听任何人说的话。可是,爹娘却传信要他即刻回庄,他知道押送长毛回去的卫士和客栈管事一定已经将那日他与心儿之间发生的事情都报告给爹娘了,甚至那床单,也许也被他们带回去了,因为他后来一直没有再见到那条白床单。

  他无法对那些多事的人生气,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第二天,石隽峰又派总管来亲自“接”他回庄,但他依然将总管打发了,他已经够痛苦后悔的了,不想再去面对爹娘的指责和眼泪。

  想起这短短时日来所发生的一切,他的心里就充满了对心儿难以克制的情感和难以解脱的罪恶感。

  他很后悔自己那天竟然说出了要娶杨家小姐为妻,纳心儿为妾的浑话。其实他早就回绝了杨家的提亲,自从与心儿退婚后,他再也没有想过要娶妻。

  他很确定,自己真的是伤透了她的心,所以她才那么绝情地躲避跋山涉水去见她、求她原谅的自己,甚至还要出家!

  他不能让她出家,可是他也不知道该怎样阻止她。没有心儿的这几天,他的心空荡荡的,仿佛天地间所有一切都变了,他的生活也变了。

  他不想见其它的人,也离不开京口,他要待在有心儿的气息存在的地方,哪怕每天与哑伯呆呆望着,他也愿意。

  于是他不管哑伯如何反对,他住进了珑玉园,睡在心儿曾睡过的床上,静静地呼吸着留有她余味的空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安抚他空虚的心灵。后来,不知为什么,哑伯竟然不再对他横眉竖眼,反而一见到他就泪眼汪汪,让他的心更加痛苦,也时时有了哭的冲动。

  这天,为了避开哑伯哀怨的眼光,他离开珑玉园到外边走走,却遇到了赵铎润正带着一个伙计走来。后者因凶手被抓,案子了结而心情格外愉快,得知他无事在京口小住时,便热情地说:“今天有个客户邀我去看件宝物,少庄主随赵某同去,沿路还可观赏宝华山美景,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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