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长风这时才发现,自个儿是跟谁对了招,冷汗顿时湿透背脊。
他握紧了流血的手,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说道:“看、看你还识相,就、就饶你一命……”他边说边往门口退,话还没说完,人已转身飞逃出去。
“大爷,你忘了你的刀。”宫清飏扬声提醒,却见对方已跑得不见踪影。
“噢,大概是不想要了吧!”他笑着说道,抛刀握柄,将金刀搁回桌上,然后回身对着十九微笑。
她可笑不出来!
“宫清飏!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又恼又气,恼那什么金刀的,竟然如此没用,气眼前这男人这般恶劣,又火自个儿,刚刚有那么一瞬间,居然还会为他的安危担忧。
“没什么意思。”宫清飏瞧着她,还是那般温文的笑。“只是来找你商量,咱们成亲时,婚宴酒席该请几桌?”
“婚宴?酒席?鬼才和你成亲!你你你——”她气红了脸,一拍身下床铺,力道之大,差点要把床拍塌了。“我说了不嫁,你是听不懂吗?”
可恶!她好不容易找到“替用”的人选,虽说第一印象极差,害她险些吐出来,但是宫清飏不请自来,轻易就吓跑韦长风,她一见他那气定神闲的笑,就觉得有气!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是理所当——”他神色自若的说着,可话还没说完,木桌已经当头打了下来!
“去你的理所当然!”她火从心起,一招接着一招。宫清飏当然是照闪,她一木桌砸坏了桌,很快又打坏了窗棂。
“但是,岳父已替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他轻柔的说道,身形却未有稍停,已经飞退出门。
就在白影掠出房门的瞬间,一声砰然巨响震动唐家,东厢客房的门格,被十九一脚踹飞了。
“他答应了,那你就去娶他啊!”她火大的追出门外,木桌再度横扫过去。
眼看这小女人,是真的气坏了,宫清飏也不跟她硬来,只是施展轻功,掠出唐家高墙,往外头退去,只盼到了大街上头,她能收敛一些。
岂料,她这回气昏头了,愈打愈猛、愈打愈悍,就算上了大街,也没半点停手的意思,两人所经之处,皆被木桌砸得轰然乱响,人们纷纷争相走避。
“十九,”见她气得一发不可收拾,他终于伸手,握住她的木桌,止住她连绵不停的攻势。“砸坏东西,是要赔的。”
“放手!”她咆哮着,一掌朝他胸膛拍去。
不能伤她,宫清飏只好松手再退,神情无奈的开口又劝。“我想娶你,也是为了成全你想生女儿的心愿啊!”
“成全个屁!”她更加气怒,木桌使得更加凶狠,边攻边骂:“我说了几百次,不想成亲,只要女儿!你偏要和我作对,是聋了不成?那好,我找了个不需要成亲的男人来替补,你又偏要来坏事——”
木桌轰的一声,砸着林家门前的石狮子,瞬间就把那座威武的石狮子,敲成大大小小的碎石。
宫清飏神色一冷,深邃的眼中,闪过微乎其微的怒意,但嘴角微笑却始终没变。
“我坏事?我不过是站在那儿,什么也没做啊!”
“你——”她气得直喘气,高举木桌,狠绝的朝他重打下去。“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法,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你一个男人有‘种’!你赶跑一个,我难道找不到另一个吗?”
语音才落,她手里的木桌,竟结结实实打中宫清飏肩头——砰!
木桌击中肉体的声音,让她陡然愣住了。
这一木桌,可是打得扎扎实实,扎实到她双掌发麻、虎口发疼,都能感觉木桌击中他身体后,传回来的强烈震动!
她没有想到,竟会真的打中宫清飏,更没有想到,竟会打得这么重——
他为什么不闪?凭他的轻功,他明明是闪得过的!
十九脸色发白,心里莫名慌了起来,那阵心慌里还带着几分疼。她看着眼前动也不动的宫清飏,发现他因重击而身受内伤,嘴角渗出血丝时,双手没来由的一软,木桌掉落在地,滚到他的脚边。
她张开嘴,想说些什么,甚至直觉的想道歉,但是宫清飏的神情,却让她喉头发涩,半句话都挤不出来。
这么多年以来,她头一次看见,宫清飏脸上出现这种神情。他那温文的招牌微笑不见了,俊美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温柔的神情,如今连一丁点的痕迹都不剩。毫无笑意的他,显得格外冷峻且漠然。
“既是如此,宫某也不好再打扰唐姑娘。”宫清飏慢条斯理的说道,抬手轻轻挥了挥左肩衣衫,神色淡漠,客气而礼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握紧了拳头,心头也不自觉的紧紧揪着。
“意思就是——”他直直看着她,眼神像是看着一个不相关的路人,淡然的语调,冷得像是腊月寒风。
“唐姑娘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宫某不会再过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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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沉的,厚重的灰云,在天边徘徊不去。灰暗的天色,像是压在众人的心头,唐家酱场里人人都闷着头做事,以往热闹的气氛,因为不明原因,全都烟消云散了。
站在酱缸旁的十九,视而不见的看着黑漆漆的酱油,脑子里却全是宫清飏那冰冷淡然的表情。
那天,他言明不再干预她的任何事情后,没再多看她一眼,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她在原处站了许久,虽然得到极力争取的自由,确定往后不再有他的纠缠,心里却感受不到半点欣喜,反倒沉重万分,像是有一块千斤重的巨石,被他那冷淡的言语、漠然的眼神,挪移至她的心口。
起初,她还想逞强,坚持贯彻对他的宣言,又逼十三哥找了个男人来。
当她走进房里,喝令那男人脱衣上床时,一双眼儿不由自主的望向门口,以为宫清飏又会出面阻扰。
哪里晓得,一直到“自愿者”已经脱得精光了,那银发白袍却仍不见踪影。她只觉得怅然若失,转头瞧见,那男人已经猴急的凑过来,想要一亲芳泽,满腔的沮丧,全都化为愤怒,当场把那光溜溜的倒楣鬼踹飞,火冒三丈的挥拳痛扁,还不忘开口教训。
“你不知道吗?这种事情得慢慢来的!”她脱口而出,说出宫清飏曾说过的话,心里一震,拳头也停住了。
被扁得满身是伤的男人,趁着她出神时,胡乱的抓了衣裳,含泪爬出房门,逃命去了。
十九捏着拳头,想着宫清飏曾说过的话。他对她说过许多许多的话,有时温柔、有时礼貌,而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却是那么的疏离冷漠。
唐姑娘往后想怎么做,都随便你,宫某不会再过问了。
唐姑娘?
他叫她唐姑娘?!原本,他早已改口,开始唤她十九的——
这些天来,她像是掉了魂般,在酱场里飘荡,几次都在酱缸旁怔仲,双眼发直的瞪着缸里,仿佛能在墨黑的酱油里,瞧见他俊美漠然的面容。只是,她却又难以遏止的想起,没了笑容的他,是那么的冷漠。
那一天,他为什么不躲开?她下手那么重,他是不是伤得很厉害?经过这么多天,他的伤好些了吗?
好多问题在她脑子里滚啊滚,却没半个有答案。
打从那时起,宫清飏就不曾再来过酱场,他反倒去了唐家,亲口告诉泪眼汪汪的唐威,说他无福娶她为妻,两家的婚约就此解除——她真的是自由了,再也不会有人,用温柔的笑,以及或猛或柔的吻诱惑她,或者是死缠烂打的追着她,逼着她快快成亲。但是,为什么她一点都不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