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进图书室,见今晚轮值的是姬心草,还没打招呼,却见坐着轮椅的母亲也在,愕然停步。
“你不是应该在学校吗?”姬水馨瞥了儿子一眼,将几本要借的书递给姬心草登记。
姬秀和踌躇地走近母亲,“我想回来借书。”
“不要一天到晚泡在这里,多把心力放在学校课业上,你又不能当女使,看这些闲书有什么用?”
“可是,我想当驱魔师啊!”姬秀和愕然,他是在充实自己作为驱魔师的准备啊!母亲怎么说他是看闲书?前几天他明明才和她提过这个梦想……
“驱魔师是你这种连书都念不好的学生能当的吗?以你这种慢吞吞的个性,进了公会也是垫底,驱魔师少你一个也无所谓,念好你的书就可以了。”
寥寥数语,打得他几乎站不住脚,难堪地低下头,忽听一旁的姬心草开口——
“秀和很努力,我相信他将来会成为优秀的驱魔师。”清秀的容颜上神情淡漠,冷冷地不流露出喜怒之色,显得难以亲近。
“果然是内定的女使候选人,说话声音也特别大啊。”姬水馨冷笑,灼灼目光扫过不卑不亢的姬心草。“不过,我管教我的儿子,不需要别人插嘴,你还是省点口水吧。”接过登记好的书,她自行推着轮椅离开,藏书室内只剩下两人。
“……抱歉。”姬秀和强忍心头的难受,尴尬地向姬心草颔首。
为什么半句肯定都不给他?他有这么差劲,一点都不值得期待吗?
姬心草摇摇头,忽道:“伸手。”
他不明所以,依言伸出手,她并起两指,往他手掌戳下,他只觉一股冰冷刺骨的力量戳入掌心,知道表姊是在试他,他也以自身灵力抵抗,攻击的力量越强,他的回应也相对加强,始终不落于下风。
“除了女使,你是族里唯一能抵挡我的攻击的人。”半晌,姬心草收回双指,神情仍是淡淡的。
“是你手下留情,我才挡得住。”明白表姊是委婉地给他打气,姬秀和心底涌现暖意。
“我从不手下留情。”姬心草唇角微弯,即使浅笑,笑容里也没有温度。“想看什么书快去找吧,这里再过半小时就要关了。”
“嗯,我想看一些……比较特别的书。”暂时将沮丧抛开,他的目光在她身后那排上锁的书柜溜来溜去,那里面有他今晚赶回来的目的——只限女使和得到许可者能看的禁书。
在族里,姬心草一向独来独往,却与他交情不错,如果他开口说想看那些书,不知她会不会答应?
他正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却见姬心草从抽屉里取出一串钥匙,起身开了放禁书的书柜,道:“例如这些书吗?”
姬秀和一愣,“你怎么知道……”他都还没开口啊!
“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姬心草难得微笑,“别人我是不太相信,但你很懂分寸,不会乱来,看看也无妨。说吧,你想看什么?”
“我想看……关于邪术的书。”如果心草姊知道他看这些书的目的,说不定会生气吧?
他心虚地低下头,假装看着桌上的杂物。桌上铺了一层玻璃,玻璃一角嵌了把银制小剑,剑身上铸有辟邪咒文,和传承于代代女使的银环一样,是从数百年前传下来的。
“……‘他’,还在那位南宫先生的身边吗?”
姬秀和闻声抬头,看着表姊找书的背影,颔首道:“他一直待在老师安排给他的住所,很少离开。我回来之前去过老师那边,才刚见过他。”
表姊问起的“他”——那个碧眼的埃米尔,是他们姬氏一族的宿敌,曾在数百年前屠杀他们半数族人,两任女使也因他而丧命,但半人半魔的体质使他存活至今,杀死他,也就成了代代女使的重大使命。
“以你的观察,觉得他如何?”
“很难对付。”倘若心草姊接任了女使,势必要和那人交手,老实说……他认为胜算不大。
“能和我们姬氏一族对抗数百年之久,当然不是省油的灯。”姬心草将找到的书拿给他,“先看这几本吧,这礼拜晚上都是我轮值,只要没别人在,你都可以来看书。”
“谢谢。”姬秀和感激地接过书,立刻寻找最隐蔽的位子,万一有人来,他才有时间把禁书藏起,不至于连累心草姊挨骂。
姬心草拿起先前看的图文集,又坐了下来,注视着那把银剑,不自觉地抚着手上的银手环,深邃幽黑的双瞳流转着复杂的情绪,默默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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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男生宿舍外,刁念萸很自然地停下脚步,等了一会儿,陆续有几个学生进入宿舍,但都不是她在等的人。
她烦躁起来,自语着:“他到底去哪里了?他说他是住宿生,为什么我都遇不到他?”
惦记着要还他外套,她于是将它随身带着,每次经过男生宿舍就停留片刻,但几天下来始终等不到他。
她转身要走,迟疑了下,又坐在花圃边的石墩上。
“今晚再等不到他,我就把这外套扔了。”月光蒙胧,落在她紧绷的脸蛋上,光影变幻间显得阴森。“我可没那么多时间等他。”
是啊,她还有事要做,有很重要的事要做。第一步,就是姬家女使……心底那僵诡异的漩涡蠢动起来,像是催促着她快点行动。
“当然,等她回国,我就杀了她。”她用力压着心口,却压不下这股凶猛的躁动,低叫着:“别来烦我!”
她讨厌这个漩涡,翻搅着太多事情和情绪,她难以厘清,也害怕去厘清。每当她独处时,它就开始扰乱她,怒吼着报仇、报仇,驱使她血液愤怒地沸腾,逼迫她去做事后必然会万般后悔的事。
然而,漩涡不断在扩大,威胁着将她的意识完全吞噬,进而掌控她的一举一动:也许,还会把她身边的人也一起吃掉……
突然,那张浅笑的脸庞跳入心底。
她迁怒地哼声,“都是因为你,让我白等了这么多天,等你回来,我一定……”在心里模拟着如何将他好好骂一顿,浑不觉让她心烦意乱的漩涡已被丢到一边,即使仍旧喧闹叫嚣,却已不能干扰她。
忽听脚步声走近,她立刻转头,却是两个不认识的男学生,甫上扬的樱唇又垂下。
“小妹妹?”那两个男生没进宿舍,反而走到她身边。“咦,不是小妹妹嘛,是三年级的学姊。你在等人吗?”
刁念萸抿唇不语,眼睛望向别处,明白表示出不想和他们交谈。
两个男生不会察言观色,还以为她是害羞,仍不肯走,“要不要一起去吃消夜?说不定吃完消夜回来,你等的人也回来了……款,学姊,你的裙子样式是旧的耶,三年前学校就把裙子样式换过了,你应该不会穿这种旧式的才对啊……”
这两个家伙在胡说些什么?
黑瞳向两人一扫,她冷冰冰地道:“滚。”黑暗的漩涡悄悄掀了一角,化为眼底森寒的千针万刺,白净的肌肤衬着黑幽双眸,像是聊斋里的美丽女鬼。
两个大男孩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地转身溜了。
“真讨厌。”她厌烦地吐出口气,“干嘛还不回来?都是因为你,害我被搭讪,感觉很差耶。”浑然不觉,等待的焦点已渐渐由外套移转到人。
又听见脚步声,还伴随脚踏车的声音,她不抱希望地回过头,这回却真是她等的人——姬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