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装死,我会把眼睛闭上。”他冲我一招手。“过来扶我一把。”
“你白痴啊?叫我过去我就过去!?”
“我脚扭伤了。”
“我才不上当!”
“刚才跌倒的时候。”
“骗人!”
“你可以检查看看。”
“检查就检查!”
我认定他在诓我,几步走过去将他的裤腿扯高……
“伤在哪儿啊?大骗子!”我瞪着他完好无损的脚踝。
“你搞错边了,伤的是左脚。”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我蓦地噤声,出现在裤腿下的……如果他不是把面包塞进袜子里,那就是真的扭伤了。
“我没骗你吧?” 他居然还是一脸不痛不痒,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
这家伙脑子有问题!我用么指压住肿大的部位悄悄用力,立刻换来他的呲牙咧嘴。
“这才是伤患该有的表情。”我白他一眼,从背包里找出红花油和绷带,都是他出发前就备好的,我不禁有些佩服他的先见之明。
“你学过急救?”
“没有。”我老实告诉他。“但基本常识还懂,不会让你伤势加重的。”
我帮他脱掉鞋袜,将药油倒在伤处上再用手掌抹开。耳边一声沉重的鼻音令我的动作有刹那停顿。
虽然我知道自己没用多少力气,但对于肿成这样的脚来说,我想他一定他很疼……自作自受,活该。
“该缠绷带了。”我抬头看他一眼,发现他刚才忍痛的表情已不知被藏到何处。真是个死要面子的家伙……
几分钟后,我手托下巴看着绑好的绷带──那是个十分完美的蝴蝶结,大约两寸长,用来包礼物是再合适不过了,可摆在脚踝的位置……实在有些可笑。
“我可以确定……你没学过包扎。”
他边说边试着起身,我下意识伸手搀扶,没想到他一半的重量就这么顺势靠了过来。
“你现在倒有伤患的自觉……”我认命的充当起拐杖的角色,抬头瞧了瞧前方望不到头的山路。“顾问先生,请问距离最近的下山路还有多远?”
“不就在我们身后么?”他指了指我们刚刚攀上的峭壁。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我不想绕圈子,也不打算在这种情形下吵架。
“我们脚下只有一条路。”他伸手揽过我这根拐杖,深一脚浅一脚的朝前走。虽然我很不习惯这种前进方式,但又不能推开一个受伤的人……
“走到头就是山顶?”我有些吃力的问。
“没错。”
“真的没有捷径下山?”
“为什么要下山?”他笑起来。“都已经到了这里,不去山顶会有遗憾的。”
“可是你的脚……”
“谢谢你的关心。”
“这……这没什么……”
我突然没来由的拘谨起来。
山路还是原来的山路,落叶踩在脚下的“沙沙”声也没变。和先前不同的,除了肩上的重量,就是那始终不曾恢复正常的心跳。不晓得他会不会发现……
回想起来,我居然答应他一同来山上野餐……为什么?就因为那句“生活里的惊喜”?因为我无法理直气壮的反驳他?因为我笃信多年的原则在这个谜样的男人面前变得不堪一击?因为这场无形的较量中……输的是我?
我输了么?还没有吧?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东西让我真正“惊喜”的(“惊吓”不算)。
“到了。”
“嗯?”我蓦地回神。
“别看我,看前面。”
顺着他指的方向,视野豁然开朗,一大片草坪出现在山路尽头,直铺到碧蓝的天际。
很美……真的很美……
来到草坪尽头,不必低头也可以俯瞰脚下的都市。那是种君临天下的感觉……仿佛只要伸出双臂,就能将整个世界纳入怀抱……
“有没有试过在这里大叫?”
“没有,但我现在想试试看。”我深深吸入一口有着阳光味道的空气……“喂──我要赚到一百万──总有一天──我会赚到一百万的──我一定会的──一百万──你等着我──”
“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喊‘一百万’的。”他笑着拍拍我的肩。“祝你梦想成真。”
“谢谢。”我扭头看他,撞上他的视线。“这次……是我输了……”
山风吹起我的刘海,也盖过了我的声音。
“你说什么?”
“没什么。”同样的话,没有说两次的必要。
“坐下吧?”他耸耸肩将报纸铺在草地上,拉着我一并坐下。“饿不饿?”
我一面点头,一面把手伸到他眼前──
“吐司,要全麦的。”
“石头、剪刀、布──我赢了!”
“你非要用这种方法决定谁先洗澡么?”赵文卿两腿伸直坐在沙发上,似笑非笑的瞧着我。
我拎起新买的浴袍,哼着歌走进浴室,趁拉门合拢前抛出一句──
“你不是说,生活应该多些惊喜吗?”
舒舒服服的躺在浴缸里,我悄悄想象他哑口无言的模样……忍不住的笑声飘进空气,和水面的白雾融为一体,渐渐充斥了浴室每一个角落。
沐浴露是我喜欢的薄荷香味,洗发精也是。我吹开掬在掌心的泡沫,看着它们飞起……落下……折射出不一样的光彩……
泡澡是种享受,也是门艺术……阿基米德不就是在泡澡时发现浮力定律的吗?当然,我没那么伟大,充其量不过回顾一下昨天今天,然后天马行空的想想明天会有什么事发生──这便是我的习惯──防患于未然。
这是个好习惯──我十几年来都如此坚信着──因为它让我处变不惊,应对从容,更帮我得到众人的认可和老板的器重……
计划过分周全的生活,不会少了惊喜么?
记忆缓缓倒流,回溯到我十二岁那年。生日前两天,我把一张纸条塞进父亲大衣口袋,得到了梦寐以求的毛毛熊。也许,属于惊喜的快乐就是从那时开始远离我的……
“曹子鹃的人生规划”……我一步一脚印的走了十年──升学,毕业,工作,升职,加薪……我学会了玩股票,学会了周旋于客户之间,学会了一个社会人必备的洞察和精明……存折上的数字故然离一百万还远,可增长速度尚且令人满意。
可是……总觉得少了点儿什么。
我想,那份缺失的感受,就是惊喜吧?点醒我的人,是他。如果不曾遇见他……
门上突然响起“扣扣”声。
不等他催促,我抢先喊道:“马上就好!再给我五分钟。”
见毛玻璃上映出个模糊的人形,我忍不住又喊:“赵文卿,你既然脚上有伤,就老实待着,别乱动!”
伸伸胳膊,我一撑浴缸从水中站起。
咦?这是怎么了?白茫茫的浴室突然在我眼前倾斜……胸口像堵了一团棉花,大脑亦是一片空白……我摇晃着跨出浴缸,浑身虚软的靠着墙壁滑坐在地板上。
瓷砖是冰凉的……我听到“刷──”的一声,浴室门开了,新鲜空气涌进肺里,渐渐将我从昏迷边缘拉回现实。
我的身体……离开地面,被温而有力的气息紧紧包围……隐约还有些汗味儿。可是,这感觉只停留了一会儿,取而代之的是床垫的柔软和被单的干爽。
静──
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为什么不走?难道要守在床边等我醒来?那怎么行!?
我知道自己是热水泡太久又突然站起来,所以才大脑缺氧而晕倒。徘徊在清醒和昏迷之间的时候,我也清楚是谁抱起我。可我不能太快清醒,因为……晕倒后被看光是一回事,醒着却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