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的清晨七点,巴黎的午夜十二点。
薛如意刚起床,准备讲完电话后再解决早点出门上班,蓝彦行正在休息,打算吃过消夜通过电话后继续加班。
“早安。”蓝彦行将头仰挂在椅子的靠背上,累摊,作死尸状。
“晚安,你的声音听起来哑哑的,感冒了吗?”
“还好,可能最近睡眠不足的关系。”
“是这样吗?”薛如意不放心地问。
“对。”
“没骗我哦?”当无法面对面看到对方的时候,人总会变得敏感多疑。
“没有。”
“那就好。如果你今天早点忙完就早点休息。”她开始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啰唆唆地碎念起来:“事业重要,命更重要。你这样作牛作马,到最后如果有钱没命花,那也是枉然。”
“我把遗产留给你,你帮我花。”
“那你要不要在遗嘱里顺便把你想买的东西记下来,我顺便帮你买?”她没好气地说。
蓝彦行皮皮的继续回话:“好啊,我现在念,你帮我记下来。”
“神经病!”她好意关心,他不领情也就算了,竟然还开这种无聊的玩笑,真是让人生气。“我告诉你,如果你到时候真的过劳死了,我就把你留下来的钱拿到街上去洒。如果不想让自己的血汗钱散放在街上随便人捡的话,我劝你最好善待身体,确保自己活得比我长寿,听到没有?”
“有。”听见她这么有精神,蓝彦行很想跟她借一点元气来用用,好应付繁多到永远做不完的工作。“我跟你说,我今天完成了一件新的设计。”
“很可惜我不再是全世界第一个看到的。”说起来还真有点感慨。
“放心,我刚刚已经把图扫描好,寄给你了。”不管距离是远是近,他都希望能够将喜悦第一个与她分享。
“真的吗?我去收收看?”
薛如意夹着话筒到书桌前,扭开计算机电源,准备接收邮件。
计算机上浮现的桌面图案引她露出一抹苦苦的微笑。看不到图固然可惜,看不到他的人更令人觉得遗憾。
“收到了吗?”
“收到了。”她点开图档,华丽繁复的几何风格设计映入眼帘。
“喜欢吗?”
“很喜欢。”
“要凭良心说,不能放水哦!”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并没有徇私放水。“不过每次看你的设计图的时候,我总觉得这些美丽的衣服都是专门设计给模特儿穿的,而不是给我们这种一般人穿的。”
“你这算是在埋怨我只会帮别人做衣服,却不帮你设计吗?”他故意取笑她。“那下次我专门替你量身订作一衣柜的衣服,这样可不可以?”
“不用了,谢谢。”如果真的拥有满橱的名家设计,那么光清洁保养就令人头痛。“对了,对了,我昨天发现了一家咖啡店,店里煮的咖啡,味道跟我们住巴黎时常去的那家咖啡馆的咖啡一模一样。”
“那你以后就不会再跟我抱怨喝不到好咖啡了吧?”
他还记得她这只咖啡虫时常为了在台湾找不到好咖啡喝在哀怨,不久前,还特别要他从巴黎给她寄指定的咖啡豆。
“我昨天整个下午都窝在店里,差点忘记四点还有一堂课要上。”
店里熟悉的咖啡香味会让她想起他,想起有多少个夜晚,他们手牵着手边聊边从那家咖啡馆走回她的住处。
咖啡香带来的回忆里,使她迟迟不忍起身离开那间店。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在你身上。”对于她会在咖啡馆里坐到忘记时间,蓝彦行一点也不惊讶,在他的记忆中相同的事件不断地在发生。“我还记得有一次,我好象陪你从傍晚坐到快打佯。”
“对对对!”薛如意迅速地找到了同一段记忆。“我还记得服务生来通知我们离开的时候,你那一脸吃惊的表情。”
“你脸上的表情也不差啊!”那时候一脸震惊的可不只他一个。
“……”
一边回忆着分隔两地前,两人共同经历的美好片段,一股希望对方现在就在自己身边的欲望袭来,让原本对话热络的电话线路陷入沉默。
“欸。”最后是薛如意先开的口。
“嗯。”
“如果你在的话就好了。”
“对啊,如果我在的话就好了。”他有着跟她相同的感叹。
对话再度陷入低潮沉默。
蓝彦行的办公室门板上清脆的敲门声打破了这沉默的僵局。
“这么晚了会有谁?”他纳闷地自问,然后站起身去开门。
是啊,这么晚了还会有谁?
薛如意开始疑神疑鬼。
来敲门的该不会是个女人吧?
如果是的话,这么晚了,一个女人敲他办公室的门做什么?
照着这样的逻辑推演下去,心中的疑云与不安逐渐地在扩大。
她拉尖耳朵专注地听着话筒那端的动静。
“老头,你来干嘛?”这是蓝彦行的声音。
“来给你送消夜。”这是蓝山的声音。
薛如意原本悬在半空的心平稳着地。她对着话筒那端的人说:“帮我跟伯父问好。我也该准备去上课了,所以就先说到这里就好。”
“也好。”他不反对,毕竟刚刚的对话如果再继续下去,只是徒增想见面却不得见的感伤而已。
互相道别过后,薛如意挂上电话,移动鼠标准备关计算机。
关闭了电子邮件的窗口,桌面上,蓝彦行正优雅地端着咖啡杯与她对望。
那是一张她从某个网络杂志上抓下来的图片。照片中,他看起来很像是对镜头后的人笑着。
她试着想要微笑以对,可惜双颊的肌肉僵硬,笑不出来。
照片再传神,笑容再温暖,不能相对拥抱都是遗憾。
伸手触摸着硬梆梆、冷冰冰的屏幕,她不禁要想,如果彼此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里,那么挂上电话后,她是否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落寞?
“如意。”薛母轻轻地推开微掩的房门。
她飞快地按下计算机电源,灿烂的笑容被吞进黑暗中。“什么事情?”
“快点出来吃早餐,否则你会赶不上学校的交通车。”
“我知道,我东西收一下就来。”
得到女儿乖顺的响应,薛母掩上房门径自去忙。
听到脚步声逐渐下楼远去后,薛如意又按下计算机屏幕的电源键。蓝彦行的笑脸再度出现在她眼前。
“喂,就算住在同一个城市里,我们也不见得想见面就见得到。这样一想,心里就会好过一点,你说对不对?”她对着屏幕上的影像自言自语着。
“如意!”薛母的催促声从楼下传来。
“就来!”她打起精神,将计算机关机,准备下楼。
感伤归感伤,日子还是得过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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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上电话后,蓝彦行保持着挂在椅子上的颓靡状态。
穿着皮鞋的双脚摆在办公桌上交叠着,僵硬酸痛的背脊就交给柔软的椅背去承担。蓝色的眸子疲惫无力地扫过在一旁忙着张罗食物与饮料的父亲大人。
“又被瑞贝卡赶出来了?”
他打一出生就认识这个他称为父亲的男人了。
老头子绝对不是父亲天性发作,才会半夜带着消夜来探他的班。
虽然他们名为父子,却不住在同一个屋檐下。
蓝彦行成年之后就搬出来自己一个人住,而蓝山则在认识瑞贝卡后没多久,就搬去跟她同居了。只不过这对中年鸳鸯的日子过得并不平顺,三不五时总要吵上一架当生活调剂,有时候吵得激烈一点,他的父亲就会被凶悍的同居人逐出家门,流浪街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