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雹落完之后,雨也跟着落下,只好把船开回岸边,没有雨衣的两个人根本无法钓鱼。
走回别墅时,宙只顾着生火,帮宝蝶吹干衣服和头发,怕她又发烧,在这么偏僻的地方是很难找医生的。
但夜里发起高烧来的人却是宙。
宝蝶发现时,宙已全身火热,冰箱却连冰块都没有。
“怎么办?这附近有没有医生?”宙摇头,故装轻松。“我不要紧。”
宝蝶把额贴在他的额上,老天!简直像火炉。
“你再烧下去,人会变傻的,我得到附近替你找医生。”
宙躺在沙发上,完全不以为意。
“不用了,如果脑子可以因发烧忘记一切,对我来说也是好的,最好能忘记你,那所有的痛苦就都结束了。”
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如果不是他双眼都是血丝,看起来病恹恹的,她实在好想和他大吵一架。
对他的埋怨,她觉得自己好委屈,仿佛她是故意要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对不起,我不会成全你的。如果对待你最无情的方式就是找个医生治好你,我一定会这么做。”她赌气似地说话,接着打开门奔了出去。
宙觉得自己心里被捅了一刀,也许他该当自己已经死了;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心平气和地接受——她忘记他的事实。
一整夜,她都没有回来。
他心想,也许她跑走了,再也不回来,若真是如此,他也没勇气再去找她。
如果找的只是个长得像宝蝶的女人,她一点也不爱他,那他为何要如此折磨自己也折磨她呢?他坐在沙发上喝酒,天渐渐泛白,他希望自己可以醉死,最好等她逃得远远的,他已无从找起时他才醒来,或者干脆永远不醒来。
也许是老天听到他的祈求,愿意怜悯他这个失意的人。
在朦胧的梦境里,他看见宝蝶带着医生回来了。
他听见她告诉医生:“快救救我先生,他就快要死了。”她为了博取医生的同情,告诉医生宙是她的先生。
他看见宝蝶和医生合力抬起他,把他放到浴缸中,脱光他的衣服,让他泡在冷水里。
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大冰块,丢进浴缸里,他热烫的体温让冰块渐渐溶化。
仿佛在昏迷中他听见医生的对话。
“你先生怎么会这么不爱惜自己,发烧成这样,还喝光三瓶威士忌,他这种自杀行为实在教人无法忍受,你怎么受得了他?”
“这全怪我,我不知怎么搞的,忘了我们过去所有恩爱的记忆,只要和我先生有关的一切我全忘了。他非常努力想帮我恢复记忆,但要命的是,连老天爷都不帮他,他生气了,他恨自己,因为他太害怕自己会失去我,他想逃避现实。”
“原来如此,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我太太结十年了,我们都老了,记忆里对过去恩爱的事,也都忘得差不多了。要不然就是她记得的部分,我忘记了,我记得的部分,她不记得了。但又如何呢?忘记原本就是人生中的一部分。没有所谓的永远,没有谁会永远记住一个人,相爱的永恒是从死亡才开始的,我和我太太也差不多快接近永恒了。”
“如果忘记了那些轰轰烈烈的感觉,爱情还剩下什么?”宝蝶迷惑地问。
“‘轰轰’两字,是六部车撞一起,很惨烈。你现在握住你先生的手,他的体温令你觉得安心,他的心跳还持续着,这代表你还可以再一次听见他的笑声,他甜蜜的赞美或怒吼的抱怨,你如果为这一切而感动,这代表你还爱他,要不,你现在离开他就算了。”
她听话地握住他的手,问自己,想再一次听见他的笑声吗?或者再一次看他发脾气,因为她不爱他而怒吼,她可会感动?
好奇怪,答案竟然是肯定的。
她真是不敢相信,原来她竟是爱他的。
这就是爱,这爱的感觉并不因她忘记了过去而消失。
她在意他的愤怒,在意他的呼吸和心跳,她甚至很怕他死掉。
天啊!她是爱着他的。
即使她什么也不记得,但医生说得太对了!
记不记得,和相不相爱根本不妨碍。她现在才弄懂这些道理。
医生走时,他答应每天来探望宙。但宙像赌气一般似地不肯清醒。
她其实可以乘机溜走,但她却没这么做,因为她想看见他睁开眼睛的刹那,他深情美丽的眼睛。
为了想看这样的眼睛,她愿意留下来。
她说她只愿留五天,她原以为五天会很难熬,会像五年那么长,但相反的,时间很快就消逝了。他病了三天,加上她之前盖木屋的那天,四天匆匆而逝。
她竟然很快就能走了,可是他还没清醒。
她问自己:是真的迫切地想要走吗?
答案连她自己都不愿相信,她竟然留恋起他来了。
只剩最后一天,如果他依旧不醒,她要遵守承诺离开吗?
她又问自己,你会这么做吗?会吗?
惨了,她竟然不想走,不,她其实一点也不想走。
他醒来好呢?还是不醒好呢?
宝蝶很希望他快醒,但他一醒她就得告诉他,他昏睡了三天,所以明天她就要走了。
此刻的她竟然希望他病糊涂了,病到忘了日子。那她就可以多留两天,但她多留两天有什么意义呢?
她真是被自己的矛盾弄糊涂了。
还好下午时他终于醒了。看见他醒来,她比自己想像中来得更开心。
好笑的是,她以大甜蜜的笑脸迎接他,让他以为他已经上天堂了,所以才看得见以前的宝蝶。
“你很饿吧?打了好多天的点滴,都没吃半点东西,我煮粥给你吃好吗?”
他一听到多天,马上举手看手表上的日期。“老天啊!我的表坏了吗?怎么我睡了这么久?”
她的笑容在他的慌张中凝住了。“你整整昏睡了三天。”
“为什么不叫醒我?”他痛苦地吼叫着,心都碎了。
看见他这个样子,她突然觉得心疼,氲氤的泪雾蒙上她温热的眼眶。
她故做镇定。“你病了又喝烈酒,能醒过来该庆幸了!”
“你明天就会走?”他抬头看着她,那受伤的苦痛眼神令她心头一紧。
她想开口说,我多留几天没关系的,但一开口只说个“我”字,就被他打断。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生病时你没逃走就够感谢老天了,我不敢奢求,谢谢你照顾我,谢谢。”他说他最不愿意听见人家跟他说谢谢,他却对她连声地道谢,这是代表他对她已心死吗?要不然干么这么客气疏远?
她心也跟着凉了!但她干么难过?她该高兴的,可是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当晚,她跑到他的房间,当着他的面把自己的衣服脱掉。
她以为他会很想得到她。但出乎意料地,他却不愿接受。
她震惊地瞪大眼睛,不明白他的想法!
“我要你,但我拒绝接受同情!”他是如此骄傲,他要她,但不要不爱他的她,他不要占有这样的她。所以他拒绝。
“我现在想要你,并不是同情。”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有勇气告诉他,她想要他,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啊!
她把衣服脱了,钻进他的被子里。主动帮他脱掉上衣,当她主动吻他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抗拒她的魅惑。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仍忍不住要问,即使答案会令他失望,他仍忍不住非问不可。
“因为我想知道,和你做爱的感觉,是不是和我想像的一样。”